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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睿的胳膊火辣辣的疼,強忍下小身板才沒有戰慄。

郝婆子的手下卻沒有停,又掐了第二把,越發用力氣。

沈睿心中直罵娘,這老虔婆太壞了。自己該如何反應?乖乖忍受似與本主性情不符,可要鬧騰起來誰曉得又有什麼髒水等着。

沈睿恨的直咬牙,可也不能無動於衷,否則就假了,便依舊閉着眼睛,皺起眉頭,呻吟道:“娘,疼……”

胳膊上的毒手終於頓住。

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有人離去的聲音。

沈睿依舊沒有睜眼,繼續呢喃了兩聲“娘”,又做入睡狀。

門口腳步聲又起,過了一會兒,才徹底安靜了。

沈睿依舊沒有睜開眼,直到過了將兩刻鐘,外屋腳步聲又起時,他才睜開眼。

屋子裡已經點了燈,進來的是柳芽,見沈睿醒了,小聲道:“小婢給二哥值夜哩,二哥可要吃茶?”

沈睿睡了好一會兒,口中正渴,便點點頭。

柳芽倒了一杯熱水,又拿着一個杯子,兩個杯子折來折去,讓熱水快些涼。

沈睿剛睡完,身上毛孔舒張,越發覺得這屋子陰寒,身上正冷颼颼的,見狀道:“我要喝熱的,不用折了。”

柳芽聽話端水杯上前,遲疑道:“二哥得慢些吃,可熱着……”

口氣中滿是不放心,將沈睿當成稚子般。

沈睿巴巴地看着水杯,待她進前,就探出身子伸手撈了來。

熱乎乎的溫度,透過瓷杯傳到手指上時,他眯了眯眼。

阿彌陀佛,什麼是幸福的感覺,陰涼陰涼的時候有點熱乎氣,就是幸福。待舉起水杯,將略有些燙的熱水咽了一口下去,他身上不由一哆嗦。

身上早已涼透,肚子里空蕩蕩的,一口熱水澆下去,就要沸騰了似的。

沈睿將空杯子遞還柳芽手中,翻身下床,走向門口。

柳芽有些不解,想要跟上來,沈睿看了一眼地上沒打開的鋪蓋,道:“你收拾鋪蓋,我去……更個衣……”

外間沒點燈,柳芽有些不放心:“燈,小婢給二哥舉燈……”

沈睿擺擺手道:“不用,我自己來。”

這屋子很是袖珍,從床邊到門口也不過幾步遠,目測一下十來個平方。沈睿自己撈了燈台,出到外屋。外屋與裡屋一樣大小,只是沒有床,只有一個桌子,幾把方凳。里外間之間的隔斷,就是個百寶格,空蕩蕩的,陳舊破敗。

沈睿回頭看一眼,透過百寶格的空隙,還能看到柳芽的影子。她並沒有蹲下收拾鋪蓋,而是站在那裡不動。看來是聽着外間的動靜,等着隨時聽使喚。

一個半新不舊的紅漆馬桶,就在百寶格下。

雖說醒來這兩日,用的就是這馬桶,可都是在王媽媽跟前,加上渾渾噩噩的,腦子也不怎麼清楚。如今換做了一個小蘿莉,又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沈睿不免有些不自在。

可是到底憋的慌,他只能抽抽嘴角,將燈台放在百寶格上。

水流落在空馬桶里,“嘩嘩”的聲音就格外響亮,偏生肚子又跟着湊熱鬧,“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沈睿沒心思想自己當著幾步之外的小蘿莉放水是不是猥瑣,摩挲着肚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廂房裡的燈還沒熄,再看向院門口方向,黑漆漆一片。

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媽媽,一個乾乾癟癟的小婢子,看似無人守着的院門,好大的誘惑。

可即便是出了院子,去跟誰說這家老安人故意餓着凍着自己、居心不良?

誰會相信?

就算他找外人在的時候出去,哭哭鬧鬧,說了真話,只要那個狠心的老安人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病中要清淡敗火,非要鬧着肉吃”,“不孝頑劣”的大帽子就實實在在落在他身上。

雖說他這個身體不大,可民間有句老話“三歲看老”,又是母喪這樣的敏感期。

可是乖乖地不鬧,在這樣飢寒交迫下,這孩童的身體又能堅持幾日?

“嘩嘩”聲止,沈睿提上褲子,舉了燭台回裡屋。

柳芽這才低下頭,打開自己的鋪蓋。

沈睿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兩個角,又看了看柳芽額頭的雙髻,乍看上去有些相似。只是他頭上的角小,柳芽頭上的髮髻略粗些。

沈睿走進前,道:“柳芽,你聽不聽我的話?”

柳芽眨着眼睛,憨憨道:“二哥是小主人,小婢聽二哥的話哩。”

沈睿點點頭,指着她頭上髮髻道:“我要梳這樣的頭,這樣大的。”

這兩日王媽媽曾給他梳過頭,所以他曉得梳子所在,指給了柳芽看。

柳芽很是柔順,並沒有質疑沈睿為何半夜要梳頭,取了梳子,老實地給沈睿梳了兩個髮髻。一時找不到白色頭繩,就解了自己的頭繩給沈睿繫上。

不一會兒,沈睿頭髮打得鬆鬆的,看上去跟柳芽的髮髻差不多大小。

沈睿對着銅鏡看了看,原本白白嫩嫩的孩子,經過這幾日煎熬,迅速瘦了下去,下巴都尖了,梳上這髮髻,看着倒像個小婢子,不過膚色又太蒼白了些。

他站起身來,走到屋角炭盆,抓了一把炭灰,笑嘻嘻地往臉上、臉上手上塗了幾把,道:“像不像柳芽?”

柳芽勸阻不及,看着沈睿黑乎乎的小臉,訕笑兩聲。

沈睿打量柳芽兩眼,難得兩人高矮差不多,拉了拉柳芽袖子,道:“這樣的衣服我沒穿過,讓我穿穿玩……”

柳芽似有掙扎,可見沈睿鐵了心似的不改口,咬了咬嘴唇,“嗯”了一聲,低着頭脫下了外衣,服侍沈睿穿上。

沈睿換好外衣,儼然一個小婢,微微一笑:“先陪我耍一耍……”

柳芽還在迷糊,沈睿已經拿了解下床幔帳兩側的帶子,看着柳芽道:“咱們做遊戲。你裝被拐的小哥,我扮官差來救你。”

柳芽認識中,只有各種各樣的家務活,哪裡曉得什麼遊戲不遊戲。

不過是老實慣了,看着沈睿有興緻,任由他擺弄。

沒一會兒,柳芽就被反綁了胳膊,眼睛上被蒙上,嘴巴勒住。

沈睿將柳芽帶到床邊,讓她在床上躺好,道:“這裡算是廟裡,你被藏在這裡,安靜躺着。官差辦案,手續繁雜,要半夜三更才能出動,你得多等一會兒。”

柳芽雖有些惶恐不解,可大致明白沈睿的意思,點點頭應了。

過了許久,遠遠地傳來梆子聲,二更天了。

屋子裡越發陰冷,沈睿將被子往上頭拉了拉,蓋到柳芽身上,又將幔帳放好,走到窗前熄了燈火。

西廂的門被推開,依稀有個人影在門口站了站。見這邊熄了燈,便又返身回屋,西廂的燈也熄了。

屋子裡頗為幽暗,只大致有個光亮。

沈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麻衣,幸好只是牙白,不是純白色那麼刺眼,加上現下是月初,天上只有月牙,星光也不明朗,要不然穿這身出行也太顯眼。可不穿的話,碰到人又不好遮掩過去。

只能等夜深人靜。

沈睿略放重腳步,走到外間,就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下。

如今,只能等了。

飢寒交迫之下,時間分外難熬。

沈睿摸着身上孝服,越發覺得蹊蹺。自己是這家主母親生兒子,孝子身份,即便是“養病”中,可早該換孝衣才是,而且還是斬衰重孝。可醒來後身上只有八成新的青綢內衣、藍緞夾衣,並沒有人給他換孝服。

那身打扮出去,不用老安人說什麼,就會多一出罪名。不肯為親母服喪,可不是一個“小兒頑劣”的話就能遮過去的。

驚詫之下,沈睿倒是精神了不少。到底是這家長輩忙着料理喪事,疏忽了本主的孝衣,還是有心如此?若是有心,是那個老安人苛待骨肉,還是“二娘”壞心推波助瀾?

時間一點點過去,裡屋靜悄悄地沒動靜。

一個更次終於熬過去,等再次傳來梆子聲時,已經是三更天。

沈睿起身,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

他先走到西廂窗戶,靜聽片刻。裡面傳來王媽媽的鼾聲,看來是睡得熟了。

他並不知道此宅子的具體布局,可印象中古代民居多有成例。古人又講究風水,廚房與廁所的方位差不多都是固定的。

沈睿的目標並不是這家的廚房,而是這家的正院。

正院里是家主主母所居之地,古人講究“子嗣為大”,夫妻敦倫是正事,這敦倫前後的熱水是免不了的,主院即便沒有小廚房,也有熱水房。

熱水房有了,沖了茶湯什麼的也是尋常。

既然是主院,若無意外,多在宅子中路,方向有了,沈睿就摸了過去。

這裡怎麼漆黑一片,沈睿站在中路一處院子門口,驚疑不定。

若不是這正房的屋子夠高,院子夠大,他幾乎要懷疑自己走錯地方。

連那麼僻靜的小跨院里,因王媽媽的鼾聲,都添了人氣,這主院怎麼這麼肅靜,丁點兒人氣沒有。就算孫氏病故,陪嫁的婢子僕婦呢?既能做這家當家主母,不是應嫁妝豐足,陪嫁的人手也男女成行才應景么?/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