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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房本就人丁單薄,如今又傷了獨子,丟了嫡媳,少不得遷怒看似完好無損的長房;至於九房太爺,素來依靠賣老,無理還要攪合三分,咬着長房不放,未必是真心覺得長房“通倭”,不過是找由頭想要補償罷了。strong/strong至於七房、八房,八房老太爺素來是明白人,生前將兒孫教導的好,即便如今服喪,也不會聽風就是雨鬧騰長房。

至於五房,沈琦入獄,琦二奶奶蔣氏連着孩子們失蹤,竟是一個主人也沒有。沈理想到此處,吩咐沈全道:“你先回去,安定家裡,也好生詢問下人,看能不能查到線索,現下雖救你二哥出來要緊,可尋人也拖不得。不管如何,總要有個確實消息。稍後我會去八房,你再過來隨我一起去祭拜老太爺。”

沈全雖心急如焚,亦曉得輕重,起身應了,問道:“那六族兄是回九房,還是在這邊?”

沈理看了瀋海一眼,瀋海有些訕訕。沈琦妻兒失蹤,五房沒有得用之人,本該瀋海這個族長出面尋人,可是他既牽掛孫子,又擔心兒子,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沈理本與族人沒什麼情分,要是其他時候,少不得直接帶沈瑞回自家宅子安置,可眼下正是沈家人需齊心之心,沈理也不願節外生枝,便對瀋海道:“回來匆忙,未吩咐人打掃房舍,少不得在宗房這裡叨擾幾日!”

瀋海精神一震,道:“什麼叨擾不叨擾,六郎太過見外了,屋子早就叫人收拾出來,你們兄弟先去梳洗!”

眼前這兩位除了是族侄,還是沈家的依靠,這次沈家有了大麻煩,瀋海還指望走他們的關係,自然是奉為上賓。

沈全回家整頓家務、訊問下人去了,沈瑞隨沈理入客房。一路風塵,少不得梳洗整理。賀氏已經得了消息,吩咐廚房置辦席面,親自送過來。至於珺二奶奶,本有八月身孕,可在官差上門拘押丈夫那日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一個女嬰,如今正在月子里。至於那個女嬰,七活八不活,次日就殤了。因此,要說宗房沒有因倭亂傷筋動骨,也不算完全,主要是倭亂後影響巨大。

賀氏對着沈瑞有些冷淡,望向沈理的目光卻是滿是期盼。

到底是長輩,族兄弟兩個客客氣氣見禮。strongmht.la/strong賀氏倒是沒有向丈夫那樣失態,可提及沈珺,依舊是紅了眼圈,話里話外,盼着沈理應承一二。

沈理尚且沒弄清楚緣由,哪裡會在賀氏跟前放下保證,只問賀家那邊動靜。

賀氏眼淚終於止不住,滾落下來:“沈家既損失慘重,賀家又哪裡能全然無損?要不是老宅守衛多,竟難以倖免,可南城的鋪子,也被搶光;后街旁枝族親,也有數家被搶奪,折了主僕數人,有兩個將及笄的侄女,也糟了毒手,如今生死不知。就算是找回來,這輩子也完了。我們老爺糊塗,明明知曉賀家也遭難,正是兩家該齊心合力的時候,卻胡亂猜疑起來。”

賀氏既是賀家女,又是賀家現下當家人賀二老爺的堂姐,自然是相信娘家。沈理沒有再掰扯什麼,只說自己會儘力。

眼見飯菜要涼了,賀氏也知趣,尋了個由子回房。

天熱勞乏又心煩,族兄弟兩個都沒有什麼食慾,不過是動了兩口,就撂下筷子。

沈理沒有急着叫人往知府衙門送帖子,換了素服,等沈全回來,帶兩個族兄弟往八房去了。

八房老太爺是族中最高的長輩,如今死後家屬舉喪,本應該停靈“七七”,可老太爺臨終前發話喪事從簡,加上因是暑熱,遺體不好保存,八房並不富裕,就算想要厚葬也無心為力,只停了七日就出殯了。不過因熱孝未過,八房依舊上下縞素,知曉沈理幾人過來,沈流、沈寶父子一身重孝迎了出來,跟着出來的還有七房的沈琴。七房老爺早年在京城以舉人身份補學官,如今在任上,並不在家中。

同宗房毫無無損的祖宅相比,八房、七房的院子就狼狽的多,兩房之間隔着的薄牆也倒了,還沒有修葺。

沈寶本是胖墩墩的,如今雙頰也憋了下?,眼神也變得空洞失了靈氣,對着族兄弟幾個木木的。還是沈琴在旁低聲解釋道:“嬸娘病了,寶哥兒除了服喪,這些日子還在嬸娘床前侍疾,實是累的狠了,才會失禮。”

眼下哪裡是計較禮儀周全不周全的時候?沈理先帶着沈瑞、沈全兩個往老太爺靈位前祭拜,上了香,隨後才隨沈流回了客廳。至於卧病的沈流之妻,幾人只是外侄,又沒有帶女眷,不好驚擾,便只能口頭問安。

直到賓主落座,沈流看着沈理欲言又止,不過目光掃過沈全、沈瑞時又遲疑,看了看沈寶道:“你們兄弟數年未見,也相親相親,下去說話吧,不要拘束。”

看來是有些私話要對沈理說,沈寶起身應了,要招呼族兄弟幾個出去。

沈理心下一動,道:“可是老太爺生前有什麼交代?”

沈流張開口,又合上,依舊是望向沈瑞、沈全兩個。

沈理道:“瑞哥兒雖年歲不大,卻是二房以後的當家人,最是穩重不過;就是全哥兒,性子縝密,打小幫着父母打理家業的,現下又是五房在松江的主事人,也不是那等守不住話的。”

有一句話沈理沒有明說,到了這個時候,哪裡是瞞東瞞西的時候?獨木難成林,不管有什麼內情,都應該清清楚楚的說。如今這件事,罪名在長房、三房、五房上,這三房子弟需要脫罪;仇恨在剩下幾房中,這幾房需要報仇,歸根結底不與早就遷居京城的二房有什麼相干,可沈瑞依舊是聽了徐氏吩咐,就千里迢迢的趕回來,為了不過是盡心儘力幫助族人。總不能主動回來幫忙,還稀里糊塗的被埋在鼓裡。

沈流慚愧道:“是我糊塗,只想着瑞哥兒年歲還小,又擔心全哥兒衝動,才吞吞吐吐的。這事不單兩位侄兒當曉得,就是琴哥兒、寶哥兒他們兄弟我也不敢生瞞着。你們兄弟幾個都坐下吧,這畢竟不是一家一戶之事,說不得關係到整個族人安危,早做籌謀也好。”

沈寶與沈琴兩人面上都有些發矇,沈全想着“衝動”二字,越發擔心身陷牢獄的胞兄。沈瑞則是忍不住想起八房這位睿智老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同宗房上下混亂無章相比,八房這邊雖是重創,卻依舊是井然有序。這老爺子留下的話,就算不是至理名言,也當能指點迷津了。

沈流依舊帶了幾分小心,起身走到客廳門口,眼見外頭沒人,才轉身低聲道:“老太爺沒敢告訴別人,只告訴了我,老太爺說來人雖喊了幾句倭語,可語音生硬,不像是倭寇,這些人身形不高,可舉動也不似倭人,看似亂糟糟,卻是透着令行禁止,全不似民間悍匪。”

沈寶、沈琴還稀里糊塗,不清楚這句話為什麼要遮遮掩掩,沈理幾個知曉本朝律法的,卻是變了臉色。

要是倭寇作亂,不知倭寇哪裡上岸,難以追責,最後多是不了了之;要是國人作亂,殺官兵、掠百姓,就是與朝廷作對,罪名是十惡不赦中的“謀逆”,可是要株連九族,且“遇赦不赦”的大罪。沈家人牽扯進去這樣的禍事中,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沈流眼見子侄懵懂,怕兩人不知輕重,將此事說出去,跟兩人說了厲害,聽得這小兄弟兩個帶了惶恐不安,已經坐不穩。之前倭寇進城,兩人經歷家人死別,已經覺得是天塌下來的大事,沒想到還有更要命的事情再後頭。

沈理也沒想到是如此關鍵的大事,卻不後悔讓沈瑞、沈全旁聽,越是這個時候。既是涉及株連九族的大罪,自然更不應該遮着瞞着,否則真要罪名成立受了牽連,豈不冤枉?至於老太爺會不會判斷錯誤,沈理想都沒有想。老太爺年將九旬,耄耋之壽,就是倭亂也經過兩、三回,要不是真的覺得不對勁,怎麼特意留話。

“可還說了其他的?”沈理道。

沈流點點頭道:“還念叨了一句,沒有內鬼引不來外賊。當時我還追問來着,只是這兩年老太爺多是卧床,鮮少見族中子弟,也猜不到到底是哪個。如今外頭沸沸揚揚,儘是說宗房沈珺不好的,可我覺得,就算是真有內鬼,也不當出在宗房。要是論起重視家族傳承來,還是數宗房。沈珺性子雖有微瑕,可這些年處理族務也是盡心儘力,並不是那等喪心病狂之人。”

正是這個緣故,七房、八房才沒有人云亦云地敵視宗房。不過因現任族長瀋海比不得已故老族長德高望重,七房、八房也信不住瀋海,沈流才瞞下老太爺的話,直到京城回來人了才開口。

沈理環視眾人,道:“到底是要命的話,先到此為止,等查出什麼,再告知其他房頭也來得及。”

沈流也是這個意思,其他幾個都是當弟弟的,自然沒有異議。

因還要去九房探望受傷的太爺,沈理就帶着沈瑞、沈全告辭出來。沈理對沈全道:“家裡如何,下人們有沒有裹亂?可問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