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沈與沈珏就回來了。

雖說他們兩個都曉得沈瑞與沈琰要談“正經事”,卻不喜歡這種被摒棄在外的感覺。加上這兩家兄弟感情都好,只留在兄長在茶樓,這兩個小的也有些不放心。

雅間里,沈瑞已經叫茶博士換了新茶。

口中微苦,他的神色越發平淡。

有些人,因為立場註定無法有交集。

不管是對於尚書府來說,還是對如今還算得意的沈琰、沈兄弟來說,陳年舊事都是隱痛,不宜再翻出來。

沈琰方才提及沈自打曉得當年詳細往事後就沒有再提“歸宗”之事,並非是為祖上的事情對二房愧疚懺悔之類,就是因人皆有羞恥心,有個“惡毒出婦”與“孽子”的曾祖母與祖父並不是光彩的事。

之前他們是寒門少年,想要歸宗是因為沈家是書香望族,歸宗後就有了身份,有了宗族庇護;如今他們是前途大好的士子,揭開往事卻是罪人子孫,容易為人詬病,說不得還被質疑血脈人品,他們當然不樂意。

說到底,人皆有私心,相關選擇多是為了利益與好處。

沈跟着沈珏進來,先看了一眼兄長,見他神色自若、並無異色,心中鬆了一口氣。這應該是沒事吧?他們兄弟兩個功名應該能保住吧?

沈珏則是直接坐在沈瑞下首,帶了幾分興奮道:“二哥,六族兄出新書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還泛着墨香的書推倒沈瑞跟前。

沈瑞有些意外,如今士人出書也不算小事,通常要送往親朋好友處請指正。至於稿費之類的,這君子怎麼能談錢呢?

沈理是弘治三年的狀元,與尋常士人還不同,要出新書的話也當算是大事,引得四方矚目。

之前並沒有聽到類似的消息,如今就在坊間直接買到沈理的新書?

沈瑞接過看了,翻到裡面看了幾篇,笑道:“這哪裡是新書?不過是六族兄早年流出的一些時文文稿,其他的就是旁人湊數的了……”

沈珏惱道:“那書鋪竟騙人不成?他那裡可是有好多新出的狀元文集,不僅有六族兄的,謝閣老、王侍郎、毛狀元還有幾個名字眼熟的狀元公都在內,竟都是假的不成?”

沈瑞道:“這有什麼稀奇?這書也不能說是假的,裡面確實有狀元文章,這多是蒙進京應試的舉人。其中有仰望狀元之名的舉人,自要買兩本來學習揣摩。只是奇怪,明年鄉試,新舉人要在年底才相繼到京,怎麼這書今年就開始賣起來?”

沈珏道:“難道就新舉人仰慕狀元不成?不是還有新秀才?打着這幾個狀元旗號的新書,別說是在京城,就是在地方上定也十分搶手。”

沈方才隨着沈珏去書坊,也買了兩本狀元文集,一本署名“龍山先生”、一本“松西山人”的,聽了沈瑞的話,看着手中新書就開始瞪眼,心中生出被愚弄的憤怒。他是在仰慕狀元公的士子之列,被當成了傻瓜似的糊弄。

沈琰眼神閃了閃,從中抽出一本書來,正是署名“松西山人”的那本,從目錄上從上往下後,看到中間的地方,正是幾篇熟悉的題目。

等翻到裡面,看了熟悉的文字,沈琰苦笑不已。

沈見了,疑惑道:“大哥,怎麼了?是不是大哥也被糊弄着買了這本書

沈琰搖頭道:“要是只是買書,我就不用這樣為難了……三月里周相公給我介紹了一個書商,只說是有人尋人代筆,我就接了這活計,總共做了五篇時文稿子出來,結果都在沈狀元這本文集上。”

沈聽了,不由傻眼。

他拿了新書在手,看了沈琰方才指過的一篇。這文章文風清幽,看似與之前文章一脈相傳,卻禁不住細琢磨,確實不像是狀元手筆;可要是沈琰不提,他也沒看出這是沈琰所做,顯然是要與人代筆的緣故,沈琰當是得了範文,也掩了自己的文風。

沈瑞與沈珏兩個也齊齊地望向沈。

這麼巧?坊間出來的沈理的“偽作”,用的是沈琰代筆?

沈琰顯然也想到這些,眉毛皺了起來。他雖是無心捲入,可要是讓在京的沈家各房人曉得,會相信自己是無心的么?

不做賊也心虛,說的就是他此刻情景。

他掃了一眼沈珏,果然沈珏望向他的目光帶了狐疑;他心中嘆了一口氣,又望向沈瑞,就見其正陷入沉思,不過臉上帶沒有厭憎、質疑的模樣。

沈琰擔心的是自己卷進這樣的渾水,盯着的是打着沈理旗號的這本書,沈瑞想的更多一些。

沈理、毛狀元這兩個在官場上說不上是新秀,可品級都不高;可謝遷與王華卻是不同。

京里的生意,背後都有勛貴做靠山。能毫無忌憚,打着幾個狀元出身的朝臣做招牌賣書的,肯定不是尋常人。

只是這中間人找上沈琰,則有些叫人犯思量。要說是無意為之,沈瑞可不信。哪裡有這樣的巧合,沈琰代筆的幾篇都落在沈理名下。

要是故意為此,多半是因沈琰仕籍引來的是非。從他的仕籍上看,他父、祖、曾三代都與沈理以上三代名字排行一樣。不知內情的人,只會當這兩人是族親。即便打聽一圈,知曉沈琰兄弟與狀元府並無往來,多半也當成他們族人關係不親近。

既這次新書出的是一系列,那屬了其他狀元名字文章的“槍手”身份,多半也是專門找來的,不是同鄉就是親族。如此一來,這些狀元中真的有人要追究“偽書”之事,推出頂缸的不是族人就是鄉鄰。

到時計較也不是,不計較也不是,多半只能一笑而過。要不然的話,到好像狀元公不念舊情,不顧相鄰與族人似的,容易激起士林不忿。

不得不說,這批新書的策劃人真是抓住了讀書人的心思。

至於沈琰這個小蝦米,攪合進這樣的是非中,還真是禍福難定。

京城可不是只有富貴榮華,還有無數漩渦。

沈珏已經忍不住,對着沈琰開口問道:“那五篇時文,沈先生收的潤筆銀子是多少?”

沈琰臉色越發苦的厲害:“四兩銀子一篇,總共二十兩銀子。”

沈珏臉上露出驚詫,這還真不多,對方難道不是專程找沈琰代筆,只是趕巧了?

這個價格,沈瑞卻不意外。沈琰已經是舉人身份,銀子太少對方開不了口;銀子給的太多,以沈琰的謹慎周全,定是不敢接。

沈眼見着大家跑題,且沈琰神色十分難看,心裡也提了起來,滿臉關切道:“我大哥受了矇騙不知情,這也要擔於系?”

他是看着沈瑞問的。

雖說他依舊不喜歡沈瑞,可不得不說,真遇到事情時,沈瑞那淡定如松的模樣,還真的能讓人覺得可以信賴。

沈瑞點點頭道:“有點於系,不過於系不大,除非是真鬧到公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