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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沈家祭庄。

北房西屋,飯桌擺了出來,稠稠大米粥,四色佐粥小菜,還有一盤子雞蛋煎餅。不過是尋常吃食,不過不管眼下已經過了飯點,不管是沈瑞還是沈琰兄弟都是飢腸轆轆,一人捧着一碗粥倒是吃的香甜。

尤其是沈瑞,這幾日操辦沈珏後事,茶飯不思,早已經餓過勁了,今日折騰一日,身心俱疲,被濃香的米粥勾起食慾,就覺得肚子里沒底,剋制着也用了三碗才撂下筷子。

等用了晚飯,也將二更天,倒是該安置時候。

張家只有這三合院,正房與東廂房都騰出來了,剩下西廂房擠着張家八口

沈瑞雖是主家少爺,可正房東屋喬氏佔了,最好的就剩下西屋。偏生有沈琰這個舉人老爺在,既是沈瑞“舊識”,又是喬氏“恩人”,總不能讓他們兄弟去廂房與沈家僕人擠一處。

張貴就悄悄尋沈瑞問了,是不是也讓沈琰兄弟在西屋。

西屋是一溜火炕,睡三個人倒是也不擠。

條件就在這裡,沈瑞便點了頭。

張貴就轉過廂房,吩咐自己婆子道:“去將鵑兒剩下的三床新鋪蓋抱來,你帶了老大給少爺送去。”

他們家閨女的閨房就在西廂靠南那間房,鋪蓋都在裡面。今天他們家人都擠到西廂,兩個年輕媳婦就帶了孩子去與小姑子擠,剩下兩間房,只有一鋪炕,就來兩口帶着兩個兒子擠了。

張貴家的道:“不過是客,如何能同自家少爺一樣?小心少爺挑理?就算是舉人老爺,也沒有在少爺跟前拿大的道理。”

張貴道:“不只是舉人老爺,還姓着沈呢還是客氣些好……”

張貴家的雖心裡有些捨不得,可還是去隔壁抱被子去了。

少一時,張貴家的就帶了長子抱了三床新鋪蓋去了北房。

眼見着大紅被子面,上面綉着雙紅喜,沈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勞煩媽媽了……”

張貴家的忙道:“少爺貴人下降,小人們只有歡喜的,平素里想要孝敬也孝敬不上。”

周媽媽本在西屋,聽到動靜也過來。

眼見炕上放着新被褥,很是滿意地看了張貴家的一眼。

也沒有用旁人上手,兩個媽媽親自鋪陳了鋪蓋。

周媽媽方道:“少爺,要不要留人在這邊服侍?”

沈瑞擺擺手道:“不用,媽媽帶了人只好生服侍二太太就是。”

周媽媽是徐氏心腹,外甥女就是春燕,對九如居也熟,知曉沈瑞脾氣,便也不囉嗦,對沈琰兄弟福了福,就回東屋去了。

西屋裡,沈神色有些彆扭,沈瑞與沈琰兩個,不能說是面厚心黑,可也並不覺得這算什麼大場面,都隨意起去了外衣,穿上中衣上炕。

沈瑞直接去了炕尾的位置,沈琰見狀就佔了中間的位置,沈只剩下炕頭

他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熄燈嗎?”

沈琰沒有說話,沈瑞應了一聲。

燈滅了,屋子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沈瑞這些天一直沒有睡好,如今吃了熱粥,渾身暖洋洋的,困意就上了來,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至於東屋的喬氏,與身邊的沈琰兄弟,他都沒有太放在心上。

別說喬氏只是“卒中”之兆,就算喬氏真的“卒中”,癱瘓在床,沈瑞也不可憐她。沈琰兄弟與尚書府這邊只能說是孽緣,不管怎麼說,沈珏是因沈受的風寒。沈瑞不遷怒,可心裡也有疙瘩。以後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吧,想必現在那兄弟兩個也是這般想。

沈瑞睡得香,沈躺在炕頭,卻是跟烙餅似的。不是他不困,實這炕頭太熱,他都覺得後背要燙熟。

“這沈瑞就是個藏奸的,定是曉得炕頭熱,才挑了炕梢”沈翻着身,低聲咬牙切齒道。

“還不睡,嘀咕什麼?”沈琰輕聲道。

“大哥,實在太熱……”沈掀開被子,小聲道。

眼下正值夜半,外頭一輪明月,透過窗戶,使得屋子裡也不是全黑。

沈琰看見弟弟的動作,伸手將他的被子又拉上,小聲道:“你病才好沒幾日,今日又在外頭折騰半日,發發汗也好。”

沈雖覺得難受,可素來聽兄長話,就老實地沒動,漸漸地習慣了被窩裡的溫度,迷迷糊糊地也睡過去了……

一望無際的沙漠,沈直覺得自己就要渴死了,嗓子里響於響於。他使勁地咽了口吐沫,覺得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再也走不動,就一屁股蹲坐在沙漠

沙漠炙熱,似能將人烤熟。

沈想要站起來,可實在太乏了,就躺在沙漠上,腦子裡幻想着綠洲。

不知是他的幻想起作用了,還是什麼,他便覺得周遭的氣溫似降了下來。他逼着眼睛,正愜意地呼吸,就覺得脖頸上勒得慌,喘不上起來,忍不住“嗚嗚”出聲……

就聽耳邊一陣驚喝:“你在作甚麼?”

沈一下子驚醒過來,就覺得喉嚨火辣辣的,脖頸之上滿是束縛。

昏暗的屋子裡,一個人影站在炕頭,手中用着力氣,神色猙獰。

沈琰已經看清楚那人動作,又驚又怒,一下子起身,踹了一腳過去。

“噗通”一聲,就是有人倒地的聲音。

沈琰顧不上去看兇手,忙到沈跟前:“二弟”

這麼大的動靜,不僅同屋的沈瑞醒了,西屋也有人掌燈。

沈使勁拉着脖頸上束縛,使得束縛的不那麼緊了,就是一陣猛咳。

沈瑞已經坐起來,雖沒有看到地上人影,可也察覺出不對勁,趿拉着鞋子就下地去點了燈。

地上人影現出來,望了望炕頭的沈,又望了望地上站着的沈瑞,倒是滿臉驚詫。

沈瑞面上一寒,忙看向炕頭。

就見沈脖頸上系著一跟腰帶,臉上紫紅,沈琰則是滿臉駭白地站在旁邊

沈還在咳,就聽到西屋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眨眼而至,周媽媽端着燈火走了進來。

看着屋裡情景,周媽媽不由瞪大眼睛。

藉著燈光,沈琰已經解開沈脖頸上的腰帶。

沈臉色慢慢緩和,只是大口大口呼吸之間,神情帶了幾分痛苦之色。

“二弟,你覺得哪裡……哪裡不難受?”沈琰臉色越發白,說話也帶了顫

“嗓子……疼……”沈聲音已經帶了暗啞。

“那就別再說話,好生閉嘴待着”沈琰忙道。

周媽媽站在門口,只覺得一股寒氣直衝腦門,忙快走幾步,擋到沈瑞身前,對依舊躺在地上不起的人,道:“二太太,你這是要殺人?二少爺哪裡得罪了你,你要這般下狠手?”

地上躺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喬氏。

她神色猙獰,如同厲鬼,指着沈瑞尖聲道:“他不是人,他是討債鬼他來沈家討債的,先是害了珞哥去,又害死了珏哥他是討債鬼”

“二太太真是瘋了大少爺沒時,二少爺還在松江族裡,關二少爺什麼事?三少爺到底因什麼沒的,旁人不清楚,二太太還不清楚?要不是去年三九天二太太逼着三少爺跪了半晚雪地,能壞了三少爺的根本……如今倒是倒打一耙……”周媽媽恨聲道。

沈瑞皺眉道:“媽媽與她囉嗦什麼?我去叫陳大夫,媽媽帶人拉她下去”說罷,拉過衣裳披着,出去廂房叫陳大夫。

一個三合院,不大的地方,北房裡鬧出這麼大動靜,東西廂房也都亮起了燈。

陳大夫與長壽、長福在一屋安置,早被外頭的動靜驚醒。沈瑞過來時,長壽、長福兩個已經穿戴好,正要出門往北屋探看。

陳大夫惦記着病人,也跟着穿戴起來。

見沈瑞進來,陳大夫道:“可是二太太發病?”

“不是,是沈相公。”沈瑞道。

陳大夫雖有些意外,可還是背着醫箱隨沈瑞去了北房。長壽、長福兩個不放心,便也跟在後邊。

周媽媽已經叫了僕婦、婢子,正拖喬氏回東屋。

喬氏狀似瘋癲,使勁掙扎着,口中大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周媽媽大急,忙伸出手去捂她嘴巴。

沈瑞直覺得額頭上青筋直蹦,回頭對長壽、長福道:“還不快去忙媽媽去了二太太回去”

有了兩個小夥子做助力,喬氏徹底被制住,半拖半抬去送到東屋去了。

陳大夫見狀,就要跟着後頭,被沈瑞拉了一把道:“先去看看沈相公”

陳大夫看了沈瑞一眼,見他神色堅決,便隨他去了西屋。

沈正靠在炕頭的牆上坐着,沈琰已經下了地,臉色黑的跟鍋底似的。他素來沉穩,不是七情上面的性子,可方才之事實是太過驚悚。雖說喬氏是婦人,手上力氣有限,可睡夢之中,脖頸又是要緊的地方,要不是他警醒,說不得就要失了手足。想到這裡,沈琰後怕不及。

陳大夫家現下在雖沒有在宮裡供職,祖上卻是御醫出身,要不也不能在仁壽坊置下產業。

沈脖頸上青痕,陳大夫只看一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再想想方才被拖出去的喬氏,他心中對沈瑞待長輩不恭敬的那點腹誹立時煙消雲散。

沈琰雖渾身怒氣,卻也知曉輕重,看到陳大夫背着藥箱,忙讓出炕頭位置來。

陳大夫上前,查看了一番,又診了脈,問了兩句,道:“除了外傷,還有些受驚,需服兩劑安神湯,其他倒是無甚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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