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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拜祭吉日也在五天之後了,已近年節。

雖然正德二年是個罕見的閏正月,卻也沒有過兩次年的道理。正旦仍是正月初一。因着抵達松江時已是臘月下旬,沈瑞左右是要留在松江過年的,因此哪日拜祭並不是問題。

只是,第二日沈瑾登門五房,除了拜見郭氏、帶來拜祭日期外,還帶來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事。

也是為五房及沈瑞揭開了張老安人的死因。

沈源雖被關在祠堂里一年多,每日粗茶淡飯外加背祖訓,看上去老實了許多,但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一出去又逢同皇親攀上了親家備受眾人巴結追捧的時候,他也就立時張狂起來。

沈源本就是個貪花好色之人,在外頭被人請席花天酒地,回到家裡也是胡天胡地。

本來沈源被關起來後,小賀氏是下力氣收拾了家中一回的。但現下她既要北上操持狀元公的婚事,自然要把得力人手都帶走,家中不免失了約束。

而有些巴結的人覷着四房主母不在,更是送了年輕貌美的姑娘來討好沈源,一來二去,四房又是烏煙瘴氣一團亂。

這樣的風氣下,也有不少丫鬟媳婦子打起歪心思來,尤其是那些希望藉由爬床來改變自己命運的——比如伺候張老安人的丫鬟。

張老安人原本脾氣就沒好過,中風後諸般不便,更添怒氣,打罵丫鬟婆子是常有的事兒。

儘管小賀氏已經盡量挑了相貌尋常、老實本分的人過去伺候,但人總有私心,再老實的人被這樣日日折騰也會滿肚子怨氣,想方設法尋出路的。

這其中就有一個叫春華的丫鬟,左耳朵聽着府里傳誰誰誰與老爺相好得了什麼好處,右耳朵里聽着張老安人打罵,心下一翻個兒,便趁着沈源來探望母親時殷勤服侍,終是爬上了沈源的床。

只不過她相貌實是尋常,便是身段不錯,又肯伏低做小任由沈源擺弄,也沒成功調崗。

但到底已是“老爺的人”,她自覺地有些不同,又全副心思都在調走,對張老安人這邊不免怠慢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張老安人聽到了什麼閑話,逢春華當值便對她大發脾氣,加倍磋磨,春華便是該頂嘴頂嘴,動手時就躲出去。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九月十九那日,也是春華當值,恰沈源過去了,兩人拉拉扯扯的,便往東廂去成就好事。

下人們都躲得遠遠的,遂張老安人在這邊罵街砸碗也沒人敢來看看。

等東廂兩人穿好了衣裳再出來,這邊張老安人屍首都涼了。

若是尋常人家遇上這樣的事兒,涉事的下人都會被控制起來,不說剪了舌頭,基本上也都是堵了嘴打一頓遠遠發賣了,而春華更可能被一棍子敲死,再報個“殉主”。

沈源雖不大會持家,卻也不是個傻子,這等不孝的事兒傳出去他也別想活了。旁的下人都料理乾淨了,這個春華卻不好處置了,倒不是勾得他神魂顛倒之類,而是,春華有身孕了。

沈源一直以來女人不少,孩子卻只有沈瑾、沈瑞兩個。在對兩個兒子都不滿意後,他沒少想着再生一個,卻是怎麼努力都沒用。

此時忽然聽說要又有兒子了,如何能不喜出望外,且人近中年,還能讓女人大了肚子,亦是龍精虎猛的表現,他自己也不免得意,飄飄然起來。且無論如何,這個兒子是要留着的。

春華說是被“關”了起來,等太太回來發落,其實卻是好好安置在小院子里養胎。

而太太小賀氏回來,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是沒法下手的。

賀九太爺過來四房,也是聽聞沈瑾回來,特地來說此事的。

“不是我容不下小兄弟。”五房內書房中,沈瑾滿臉疲憊,好好一個青年才俊,卻已有了中年人那歷經滄桑般的蒼老神態。

他苦笑道,“我又是個什麼出身,全賴母親容我,悉心教養,我才有今日。我又如何會容不下小兄弟。只是,這時日委實不好,容易被人說是孝中有的,那便是大罪過了,闔家的名聲也都沒了。”

沈瑛三兄弟及沈瑞臉色都凝重起來。

若真被誣孝中行房有孕,那便是天大的不孝,這也不會是沈源一個人的事兒,整個沈氏一族都將淪為笑柄,日後此條也會成為官場上政敵攻訐沈家兄弟的話頭。

沈瑞更是想起張會當初所說其舅父家事——被族親誣陷子蒸父妾。如今沈源多年不曾有子,又已老邁,若是有人純心污衊,將這孩子賴在沈瑾頭上……那真是百口莫辯。

“可請大夫來確診了?此婢有孕多久了?”沈瑞先問道。

“祖母去時此婢喊出有孕,原還道是她求活妄言,然老爺悄悄請了大夫來診脈,大夫言當是有了身孕,只是日子尚淺,脈相不顯。直到十月底再次診脈才確認。眼下,不滿四月月。”沈瑾嘆氣道。

沈瑞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張會舅父的事隱去了名姓,假託“前朝舊事”說了幾句。

沈瑾聽罷一陣陣面色發白,眼中滿是駭然。沈瑛兄弟臉色也難看起來。

若此時那春華月份大了還則罷了,現下只三個來月身孕,他日足月生產,賴在沈瑾頭上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還有早產兒這回事,還有七活八不活的說法,人家要是硬賴你是催生早產,一樣百口莫辯。

沈瑾雖看着官運亨通,可實際上走得怎樣艱難只有他自己知道,現下朝中不知多少人看他不順眼,且看張家不順眼的也都算在他頭上,要不然當初鄭姨娘悄沒聲的過來幫他打點家事,怎麼就會被御史參劾了!

若是如沈瑞所說那樣,朝中傾軋時,真有人跳出來以此說事,他沈瑾身敗名裂不說,只怕也只能如那高官一般一死了之了。

沈瑛黑着臉,低沉着聲音道:“可查了,真是源大叔的?源大叔可是一向子息單薄。”

沈琦微微一怔,隨即也明白了兄長的用意,這邊是找個台階給沈瑾,讓他有借口處置了那婢女。此女也確實不能留了,因而也開口道:“此事也不合禮法,此子系私生,族中不會認下。”

正常要將丫鬟抬舉成通房甚至姨娘,也要是自家房裡的丫鬟才是。便是沒有孝中行房的事,曝出子偷母婢也不是什麼好聽話。

既然族中定為不合禮法,四房這邊也就可以放開手處置了。

沈瑾目露感激,向沈瑛沈琦深深一揖。

沈瑛擺擺手,沈琦則道:“族中先前對源大叔的處罰可尚未行完,只因老安人無人照料才暫時遣他回家,如今老安人既已過世,那過完年便該源大叔重回祠堂,繼續先前的處罰。”

眾人都鬆了口氣,沈源,還是該關起來的好,否則真不知道還會出什麼幺蛾子。

沈瑾應道:“我回去便同太太說。”

一旦決定要做,便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