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桐凝眉沉思片刻，說道：“好！那便去縣學。同文館出來的學子，十有八九都通過了貢舉。寶兒要是考上舉人，也算是開了王家的先例。”
許清和疑惑地望過去，“王大哥家祖上沒有中過舉么？”
“王家往上數三代，都是守着家產過日子的。”王之桐坦坦蕩蕩地回答道。
許清和聞言，溫柔地摸了摸王寶兒的發頂，笑着說道：“那寶兒可要發憤圖強，光耀王家門楣。”
王寶兒抬起亮晶晶的雙眼，看看許姐姐，又看看一臉笑意望着自己的父母親，細聲細氣地說道：“寶兒喜歡讀書，將來要去考舉人。”
三人都笑將起來，輪番去勉勵王寶兒。
長平街，縣衙書房。
沈鄴負手站在窗前，看着鍍滿落日餘暉的庭院。
負責洒掃的老伯佝僂着背，一下一下地掃去地上的殘花落葉，動作不急不緩……
沈雲推門進來，拱手說道：“大人，東西已經收拾妥當，何時出發？”
“明日辰時一刻出發。”沈鄴道。改良之法，還是過段時間再提，穩中求進，才能穩操勝券。
“去請李泊舟過來！”沈鄴轉身說道。
沈雲應道：“是，大人。”說完便人影一閃，消失不見。
一刻鐘後，沈雲扶着一身酒氣的李泊舟走進來。
沈鄴皺緊眉頭，冷聲問道：“怎麼喝成這樣？”
李泊舟掙脫開沈雲的攙扶，自己搖搖晃晃地找了張凳子坐下來，嘻嘻笑着，“季垣兄，小弟差一點便喝醉了，幸好沈雲弟弟解救我於水火之中……”
一聲“沈雲弟弟”喊得沈雲額角青筋抽動，拱手對縣令大人說道：“屬下告退。”
沈鄴點頭允了。
沈雲便快步出門去。李泊舟急忙朝着門口的背影喊道：“謝謝沈雲弟弟！謝謝……”
沈鄴過來坐下，倒了杯茶遞過去，說道：“文彥，不要亂喊。惹惱了他，你可沒有好果子吃。”
李泊舟無所畏懼地哼笑一聲，“不喊弟弟，難不成喊他哥哥嗎？”
此人怕是醉得不輕！
罷了，等自己從興元府回來，再商談此事。沈鄴看着醉眼朦朧的李泊舟，問道：“文彥今日遇上了什麼喜事？同何人喝的酒？”
李泊舟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握着茶杯，也不知道拿起來喝，聽見縣令大人問話，漿糊腦袋轉了轉，回答道：“林兄勸酒，我沒法子推拒。他和父親有筆藥材生意，父親讓我陪他吃酒……”
原來是生意上的應酬。
不過這廝也不謹醒些！生生被人灌成了這般模樣。
“要是換成表姐來，肯定是林兄先醉倒……知道我酒量差……還一個勁地灌我……表姐要給我報仇……”李泊舟酒意上頭，說話便開始顛三倒四。
“許小姐和你們一起吃的酒？”沈鄴驚奇地問道。
李泊舟點點頭，又搖搖頭，“表姐沒有來……我一個人……灌酒……”
沈鄴聽不清楚這醉鬼胡言亂語些什麼，索性沉聲說道：“文彥，我明日要去趟興元府，大後日回來。”
李泊舟點點頭，好似聽懂了縣令大人說的話。醉眼似睜非睜，口齒不清地回答道：“早去早回……不要和令尊硬碰硬……言談舉止恭敬些……”
手腕彷彿再也撐不起沉重的腦袋，李泊舟索性雙手交疊，趴在桌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沉沉睡過去……
沈鄴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酣然入睡的李泊舟，難為他還記得叮囑自己的言行。
縣令大人起身繞過圓桌，拽起李泊舟的一條臂膀，搭在自己肩上，將醉鬼扶到一旁的木榻上躺着。四下里找尋一圈，將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取過來，給李泊舟蓋上。
沈鄴出門去招來一個小廝，囑咐他去李府知會一聲，派兩個人來，將李少爺抬回去。
那小廝想到李府豐厚的賞錢，麻利地應了聲“是”，飛快地跑出縣衙，奔去李府。
沈鄴掩上書房的房門，自去卧房歇息。
西平街，暮色漸深。
許清和吃了些酒，自認神清目明，健步如飛。無奈許瑤認定小姐喝醉了，非要扶着一起走。
一行人到了許府門外，許清和主僕倆一路插科打諢、說說笑笑地便要進了府去。
身後的許崖突然出聲說道：“小姐，那邊有人，應該是在等你。”
許清和聞聲停下腳步，順着許崖的手勢看過去，似乎有一個身影立在那，一動不動。
她走下台階，靠近了些，才認出那人來，不免驚訝地問道：“柳郎君？你如何在這裡？”
柳乘旭從興元府奔波而來，風塵僕僕，幸好在許府門外等了一刻鐘不到，便望見女子歸來。
此時聽着問話，他取出包袱里的幾捲圖紙，雙手遞過去，說道：“小生有急事需要回柳江一趟，便順路將本月的圖樣送過來。”
許瑤連忙上前去接過圖樣捲紙。
“既然來了，便進去坐着，何故等在外面？”許清和責怪道。
柳乘旭回道：“些許小事，不敢上門打擾。小生只候了一刻鐘，許小姐便已回來。”
許清和又溫聲說道：“天色已晚，不如郎君在許府歇息一宿，明日再趕回柳江。”
柳乘旭連忙推拒，“小生住客棧便是，不敢叨擾許小姐。”
“再便宜的客棧也要花費幾十文，你如今是發達了不成？聖人說節儉莫怠慢，積少成千萬。如今明明可以省下這些銀錢，你為何不願意呢？”許清和一本正經地勸道。
旁邊的許瑤暗笑不已，小姐繃著個臉說教，定然是酒意上頭，腦子不清楚了。
柳乘旭倒是不知道哪位聖人說過此話，不過見女子兩頰緋紅，肅容斂色，一本正經地為自己着想的模樣，不免心弦微動。
他拱手拜謝，“那小生恭敬不如從命，拜謝許小姐的一番好意。”
許清和滿意地笑了笑，“這便是了。阿瑤，快帶郎君去客房歇息。”
“柳秀才，請隨阿瑤去客房。”許瑤笑道。
柳乘旭道了聲“有勞”，跟在許瑤後面，進了許府大門。
許清和對身後的許崖說道：“許叔，你待會去問問柳郎君，何故突然回柳江。若是家中有急事缺金少銀，許府可以幫一幫他。”
“是，小姐。”許崖應道。
許清和眼前模糊一片，使勁揉了揉兩邊臉頰，覺得耳聰目明了些，才轉身進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