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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別每次關鍵時候泄氣呀!爺賞你一壺虎骨酒,你接着來!”

“噗”

“哈哈哈!”

上京城最豪華的戲園裡,鬨笑不絕,戲台上的老頭兒紅臉紅鼻,卻也耐得打趣,訕訕賠笑說道:“爺!小老兒是個俗人,還得吃喝拉撒,您得讓小老兒緩緩啊!爺!”

戲台下的看客們再度鬨笑,卻也暫且放過這說書的老頭兒。

戲園裡最不缺的便是表演,老頭兒下場,緊接着便有戲子粉墨登場,為看客們獻上一出‘江山美人盡在我手’的好戲。

熱鬧又喧嘩的戲園,三教九流混雜,小門小戶圖個樂趣,地痞流氓圖個渾水摸魚,達官貴人公子哥自然是圖個排場格調。

“大小姐!你千方百計來聽戲,圖個啥呀?”模樣清秀,頭梳雙髻,看起來無甚心機的小丫鬟,對自家大小姐的行為十分不解。

攀着闌干,翹腿橫坐,手捧瓜子,嘴裡還嚼着一粒的女子,背對着小丫鬟,正興緻勃勃的望着戲台,故頭也不回的應道:“圖一樂。”

小丫鬟有些急躁的勸說:“大小姐,這裡實在不登大雅,而且……”說著話自己先沒了底氣,自家小姐便是這裡最不雅的,正經人家的閨閣小姐,具是笑不露齒,優雅端坐,可自家小姐卻……

此時剛好一齣戲演罷,大小姐疑惑的轉身看着小丫鬟,在她回眸的瞬間,卻是讓旁邊桌台上,以她容貌打賭的公子哥們,有些不知所措。

螓首蛾眉,肌膚勝雪,獨特的半雙髻,後有小辮垂下。如此美貌,尚未出閣,自是許多公子哥的夢中人。可她風流蘊藉的氣質,卻與她行事作風南轅北轍。

“咔,你想說什麼?說完唄!”大小姐嗑着瓜子,饒有興趣的直視着小丫鬟。

“我,我,我……”小丫鬟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被這樣直勾勾的盯着看,縱然同是女子,卻也是紅着臉泄了氣。

在這專供權貴們聽戲的閣樓里,風流公子自是不少,白衣翩翩的少年,攜上一壺好酒,力排眾議上前搭訕:“這位小姐,小生王猛這廂有禮了,不知小姐芳名?小生可有幸與小姐共飲一杯?”

“夏凡,我沒空。”厚顏戲弄着自家丫鬟,不知禮儀為何物的夏凡,正眼都沒瞧那王公子。

王猛算得這京城裡有名的紈絝,被人當眾駁了面子,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夏小姐,你可知本公子是誰?”

被人擾了雅興,夏凡頓覺這人好生無理,“你不是叫王猛么?我知道了,還有何事?”簡直莫名其妙,他是誰與她何干?莫不是失心瘋?

“你!”王猛氣憤非常,而他的小跟班們,適時的出來維護主子,狐假虎威喝斥道:“哪裡來的山野村姑?我家公子乃是當今戶部尚書幼子!膽敢無禮,莫不是想進天牢雲遊一番?”兩小廝常年跟隨王猛,逢人見鬼都知分寸。

經此一鬧騰,說書的老頭兒也借尿遁跑了,夏凡也沒了興緻,拍落兩袖間的瓜子皮,眼神示意小丫鬟跟上,她便在一片噓聲中,置若罔聞的緩步想要離開。

兩小廝對望一眼,一左一右想要鉗制住夏凡,“滾開!”夏凡毫不客氣的一腿踢飛一個,兩人如滾地西瓜般滾出好遠。

在靜得針落有聲的的閣樓中,“噔,噔……”夏凡全然不顧別人震驚或是鄙夷的目光,踩得木樓嘎吱做響的走了。誰敢再追上來,就別怪她壞了規矩。

繁華喧鬧的京師之地,夏凡七拐八繞,進了一條胡同,沒走出幾步便突然站定,“咳”“哎喲!”兩道女聲同時響起,夏凡無奈的說道:“能不能不要胡思亂想?不能看路嗎?”原是她突然止步,緊跟其後的小丫鬟,撞上了她的後背。

“小姐,是你走的太快!花語只能一路小跑,而且你還突然不動了。”花語卻也是委屈了,小姐向來隨心隨性,無法無天,可憐她自記事起便跟了小姐,一直被同僚詬病、嘲笑。

花語埋着頭暗自腓腹,不時偷瞄一眼夏凡,突然間,她強制在心裡默念:小姐天仙下凡,智計卓絕,驚才絕艷,天下無敵……

“你夠了!再下去我是不是要稱霸寰宇了?”夏凡嫌棄說道。這小丫鬟回回耍這招,可卻是十分管用。

花語再次偷瞄一眼自家小姐,小姐眼中的火紅退去,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才暗自鬆口氣,小姐天生火眼,能直擊人心,早先嚇得她所學不多的讚美之詞都快用遍了,還好糊弄了過去!

夏凡憑空戲法般摸出兩支陣旗,抬手一揮,陣旗插入弄巷入口兩邊,一陣輕風撫過,帶着濃厚歲月痕迹的老巷便憑空消失。

布置好陣法,夏凡卻並未繼續前行,而是眯着眼盯着花語。

“小姐,我只是朵花,還是盆栽!熬不住日晒雨淋的!”花語帶着哭腔,溫聲細語,糯糯惹人憐!

“哦,那下次還是帶夏風出來吧,你辛苦了!”夏凡似感同身受,十分解意。

一瞬間,花語消失不見,原地只剩得一株香蘭,無風搖曳,似乎在表達它此刻歡悅的心情。夏凡作勢虛撫了一下花尖,嫣然一笑,“感受陽光才能茁壯成長!嗯,誰來都不許進,記住了!”香蘭花莖擬人的顫抖了一下,夏凡點點頭,獨自往弄巷深處走去。

昏暗的巷道,濃烈的腐朽霉味,她徑直走到盡頭,一間匾額只剩“酒”字的酒肆坐落於此,醇厚的酒香掩過了所有異味,“嘎吱!”輕輕推開這隨時可能垮塌的大門。

一尊尊黑釉光亮,無耳胖體酒罈,泥封完整的靜立於此,夏凡微微一笑,找到一壇淺埋古井邊的陳釀,沉醉輕嗅。

一位光膀子小哥,從酒肆作坊里小跑出來,“夏姑娘,您來啦!師傅前幾日上楊州與人斗酒,至今未歸,不過師傅交代了,說是若您來了,請自取合您眼緣的佳釀!”他雖照本宣科傳話,眼神卻頻頻示意,不住的點頭看着夏凡手上的酒罈。

“多謝啦!”收下小哥的暗示,夏凡取走酒罈,“小李,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謝謝你的酒!”

看着夏凡洒脫的背影,小哥止不住的點頭說道:“夏姑娘慢走!”這可是酒肆的大客戶,僅她一人的酒銀,就能維持酒肆的運作。也不知師傅從哪兒找的這麼一位財神!

循着來路返回,人影剛模糊可見,地上的香蘭就開始拚命搖晃。

“給你兩個選擇,一:在這兒繼續放哨。二:陪我一起進院喝酒。”夏凡想,她也算很通情理了,如此好事也不忘貼身丫鬟。

“哎……”隨着一聲嘆息,香蘭消失,花語再次出現,卻是輕輕推開了幾步之遙,樸實無華的一座府邸大門,待夏凡大搖大擺的進入,她才搖着頭闔上。

朦朧月光,對影舉杯,已是暢飲足有半日,作陪三巡的花語,已經遠遠矚目,剩得夏凡獨自空飲,她知自家小姐的脾性,更知她的習慣。待夏凡醉成一灘爛泥,她自覺將夏凡送入房間,並輕輕的帶上房門。

夏凡從混沌中轉醒,意識逐漸清明,可她卻不知被粗心的花語安置在什麼怪榻上,無論她如何掙扎扭動,都好似力氣不夠,被困在榻沿奇怪的睡榻里,只能瞪着眼等花語來解救。

“夫君,此事我絕不同意!”一道女聲響起,夏凡這才察覺到屋裡還有人!她想轉頭看看來人,可無奈身不遂人願。

“夫人,為夫也不會同意,夫人且別急,咱們還未到絕路。”又一道男聲響起,夏凡越發急躁的想轉頭,百般折騰,可竟是破不開這詭異的床榻!

突然!夏凡停止了扭動,一張含淚帶笑,模樣姣好的女子臉龐,映入她的眼帘,幾許心酸、幾許委屈,湧上心頭,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她努力的眨眨眼,想驅散這水霧,看清眼前的女子。

“夫君,你看我們的雨兒,見到娘親就乖巧了,不哭不鬧的。”女子驕傲的向自己夫君炫耀。

男子走到女子身旁,手拿一把精巧的油紙傘,量其大小應是為小孩所備,“雨兒真乖!”誠心的贊同夫人的觀點,雨兒百日宴抓鬮得的一方鎮魂木,正好用來給她打造一把女兒家的法器。

夏凡閉上眼,擠落淚水,再睜眼時,卻又是另一番光景,男子疲憊的坐在她的床邊,將未完成的小傘擱在她的枕邊,而女子剛倚在男子肩頭,神色複雜。

“雨兒還這麼小,我捨不得,夫君,”女子兩行清淚垂落,眼神充滿不舍,“可我又慶幸她還那麼小,靈智未強記憶淺薄,在她的未來不會因我們而有缺憾。”

須臾間,眼前的場景,片片飛散,夏凡不甘心的陷入混沌。

當她靈台真正清醒的時候,睜開雙眼,方丈的大床,淺藍的帳簾,這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可恢復清明的她,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醉酒後的夢境,她無數次的想完整它,不惜尋遍凡間烈灑,只為醉生夢死再入此境。

一次次,在最重要的時刻酒醒,她都無比挫敗,老頭子的‘迷心術’絕非大成,自己卻奈何不得,看來今日又是無功而返。

靜謐的夜,不續燭台的房間,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