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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宮裡波瀾正起,太后正尋覓着她的柱石作為依靠。

然而她是註定不會找到的。太后記不住許多朝廷之中的許多細節,她對於微小的人事變動十分敏感,卻每每忘記朝廷的規矩。

武官即使是三品以也不能像文官一樣成為每日參加朝會的常參官,而是每三日參加一次朝會,所以目前官職是左屯衛大將軍的周國公文敏行是不會在明堂宮內的。

明堂宮之外,清涼殿中,李旭和一個蓄着鬍鬚的中年人聊得正歡,他們各捧着一把南瓜子,炒過的南瓜子其實並沒有什麼滋味,將富含油脂的果實剝開丟進嘴裡,然後慢慢品着今年武夷山的新茶,享受着一種別樣的清香和愜意。

新封的美人文奴兒抱着一個銀壺站在一邊,臉色羞赧得一會看看李旭,一會又看看那俊朗的中年人,喜不自勝的心情讓她直想蹦幾下來舒緩自個心裡的緊張與幸福。

“那時老臣還年輕,韓相卻已近中年了,我倆在城南圍了一個場子,叫做不夜城。韓相出了四萬貫,他是治業有方,我東拼西湊弄了兩萬貫,還叫我爹知道痛罵了我一通,說我敗家胡鬧。”蓄着鬍鬚的中年人僅論外貌便可堪稱丰神俊逸,而氣度卻是說不出的溫文閑雅,他將一粒南瓜子剝入嘴中,印了一口茶接著說道。

“韓相料想白玉京中富貴人多,民風又喜歡關撲博戲,馬球又時興,大家各自組織起馬球隊來輪番比賽,引來豪商百姓們xiàzhù壓個輸贏,一定可以賺個盆滿缽滿。陛下你猜最後我們賺了多少?”

李旭久居深宮之中,對白玉京中的市井生活沒有什麼體驗,不過他知道不論英超還是美職籃,都是這世界最賺錢的生意。然而又是蓋場館又是建隊伍,還要培養觀眾的觀賽習慣,這個項目的盈利周期估計會很長。

“我猜韓相與您當時並未賺多少錢吧。”

那俊逸的中年人聽了之後笑着說:“不錯,選育馬種、募集好手,還有營建場地,把錢花了個七七八八,最後的收益算下來,除去成本,卻沒賺多少,就連博戲的賺頭也沒有外圍的那些莊家賺得多。”

“當時我氣不過去找韓相,問他弄這個銷金窟是不是想黑我的錢,兩萬貫扔進去最後只是維持個不賺不賠,實在是交代不過去。結果韓相不惱,將他名下的一處織場轉給了我,要我明年再看。”

娛樂業和餐飲業剛開始要想賺錢那是比較難的,顧客群體需要培養,慢慢養成消費習慣才行。韓崗能夠包容自家岳父的胡鬧,自己割塊肉給合作夥伴吃,這種氣度和胸襟,難怪可以在朝堂屹立不倒。

“韓相這麼對我,我自然要用義氣來報答,我沒有要韓相的織場,又湊了五千貫扔進去,這麼些年過去了,那裡已經是銅山織場一樣的聚寶盆了。”

虞朝的貨幣就是銅錢和絹帛,擁有銅山織場的感覺大概和控制着印鈔機玩命印錢的感覺差不多。

“有機會想去韓相和周國公搞得不夜城去看看。”李旭讚歎一聲,他的確很好奇在這個擁有武功的世界裡,老百姓的日常娛樂會有什麼不一樣。

李旭很懷疑某個人如果臉夠黑的話,去賭錢會碰見斷指軒轅那樣的老太太。

“真想看看韓相和周國公年輕時的樣子,看看那個時候的天下。”李旭嘆息一聲,國運日衰,比起文敏行年輕時的天下,現在的虞朝已經是衰頹到了行將就木的時候了。

李旭又剝開一枚南瓜子,他覺得現在似乎到了要攤牌的時候了。

他抬起手揮了一下,文奴兒點點頭,帶着周圍的侍者退下,只留下李旭與文敏行在那裡飲茶吃南瓜子。

文敏行依舊在那裡飲茶吃瓜子,渾然沒有把皇帝屏退左右的事放在心。

“陸贄退下來了,中書省不可讓韓相獨相,韓相畢竟已經年邁了。”李旭看着文敏行,他正在那裡一口氣一口氣的吹着茶盞里滾燙的茶水。

“河東節度使裴度是三朝元老,出外也有一段時間了。”李旭說道:“我已經問過韓相,他同意援引裴度回朝為相,然後請您出任侍中。”

李旭看到文敏行眼中精光一亮,然後轉瞬又恢復了平靜。

文敏行放下茶盞,以一種長輩特有的和煦語氣說道:“一切都聽從陛下的安排,不過微臣現在是武職,要改成左職似乎並不合適。更何況之前太后下旨,已經被微臣婉拒了。”

虞朝以左為尊,所以文職稱為左職,武職稱為右職,文敏行現在擔任左屯衛大將軍,從將領轉任文官甚至稱為宰相併不是沒有先例,不過卻是極為少見。

“是朕下旨,不是太后下旨。”李旭說道。

“那微臣就等着陛下親政再說了。”文敏行笑着回答道。

看來僅僅用侍中收買他是不夠了。李旭飲下一口茶。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親政,親政的第一步就是擊敗最直接的對手,文太后。

要擊敗太后,李旭如果用程奇力的方法對她進行**消滅,最終結果未免得不償失。消耗朝廷的名望,造成嚴重的內耗這些不說,一旦藩鎮們抓住這個時機玩什麼清君側,局勢就會變得難以控制。

太后瘋狂到要廢立天子,李旭不僅不瘋還很理智,瘋婆子的把戲讓瘋婆子去玩,他玩不起。

“朕元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後。”第一次被文敏行拒絕之後,李旭拿出了他精心準備的第二個誘餌。“我很喜歡阿奴,她是個聰明溫柔的姑娘,她會是朕的皇后。”

文敏行猶豫了很久終於說道:“奴兒的娘是康國胡姬,不能執掌天朝六宮。”

“遠房的侄女不如自己的親女兒嗎?”李旭盯着文敏行,他知道這個姦猾的文黨核心動心了,太后最大的疏漏就是親手將bǐshǒu送到了自己的手。侄女作太后哪有親女兒做皇后更穩妥?失去了文敏行等等外朝的輔弼之後,太后不過是宮中的一個寡居婦人而已。

“太后要廢了朕。”李旭輕描淡寫的飲用了一口茶道:“朕絕對不會放棄大位,我已經和程中尉說好,若是周國公不答應朕,就命令天威軍入城。”

李旭從自己袖口裡摸出一份手書交到文敏行手,示意他仔細閱覽。

文敏行接過來時並不經意,可是延展開一看只覺這份手書有千鈞之重,似乎瀰漫著一股血腥氣。

“文氏穢亂宮廷,奉神皇帝遺旨廢其後位,賜鴆。文敏行結黨亂朝,意欲謀反,族。文元恆與文敏行同謀,族。崔琦黨附文敏行,腰斬棄市,子弟發配豐州,妻女入教坊司。王恭黨附文敏行,絞監候,子弟發配交州,妻女入教坊司……”

這本手冊寫滿了對文黨成員的判決,以及之後的殘忍刑罰。

“太后要行廢立之事,”李旭放下茶盞:“既然太后不在乎這天下,朕也不在乎這天下。什麼奸相竊國,什麼閹宦弄權,什麼藩鎮造反,都由他去。朕要你們文氏一門良賤都灰灰了賬。”

文敏行不驚不急將手書放回到桌。

他抬起頭看着眼前的天子,彷彿又看到了當年的神皇帝。

“陛下不該給微臣看。”文敏行臉流露出一股悲傷,萬幸李旭很清楚這位周國公是一位怎樣的人,不然他會以為自己馬要逼死一位為國忘身的赤誠忠臣了。

“書請朕元服親政,奴兒就是皇后,你就是侍中。或者回去厲兵秣馬,安排刺客,讓不夜城化為丘墟,明堂宮化為焦土。朕只要還活着,就殺掉每一個姓文的。”

李旭看着文敏行,他嘴這麼說,如果文敏行還不表態,那麼宮中埋伏的甲士就會一起出動,將這文黨的核心直接斬殺在清涼殿內。

“唉,真是難為陛下了。”文敏行嘆息一聲:“不知宮中是否還有片瓦給老臣棲身,老臣在宮中安歇一晚,明日便書太后請皇元服親政。”

李旭笑了,他知道大事已經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