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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大雲光明寺內。

李紳坐在提點刑獄使司的衙署之內默默地翻閱卷宗,經過昨夜一晚的折騰,他此刻精神略微有些不濟,總有點睏乏的感覺,命書吏們將宮裡賜下的茶葉揀選一些泡好,給每個人都分了一壺好茶。

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當五鼎烹,這便是李紳為人做事的態度。事情不做則已,一旦入手,那就要如列缺霹靂一般,動若風雷,將之做到極致。

昨夜李紳便施展辣手,將白玉京中有頭有臉的那些江湖人物盡數請到了提點刑獄使司的大牢之內,為這些大佬說情的書信和各色人物紛至沓來,然而李紳全然不顧,一副強項令的做派,讓衙署內的部下為他捏了一把汗。

“李大人難道就不知道怕么?”

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坐在李紳對面,捧着一盞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飲着,他穿着一件道袍,腳上卻踩着一雙官靴,不道不俗的打扮。頭髮有些微發禿,頭髮不爭氣的梳成個有些可笑的髮髻。

雖然此人的相貌打扮十分平平,不過眼眉之間流露出的神色風度卻也令人心折。

“金面梟你散發妖書都不知道怕,本官有什麼好怕的?”李紳也不抬頭,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翻閱卷宗。

昨夜他便派燕叄帶了一隊緹騎去了這位名震白玉京的大豪府上直接出示公文,將他帶回了衙內。

“李大人,你當年賭文黨倒台,洋洋洒洒一席話讓周國公死得不明不白,江湖上不知道多少受了周國公恩惠的人放話要取你人頭,你可曉得么?”金面梟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

“我忙得很,之所以拔冗在這裡見你一次,是因為以為你從一個小混混變成了京中的豪商,眼界智慧總比別人要強上不少,所以才和你聊聊。你要是再這麼不知所謂,那便會牢里蹲着吧。”

金面梟聞言臉色一滯,片刻之後飛揚跋扈的表情便從這張臉上漸漸褪去,只剩下沉默和嚴肅的表情。

“李大人,我是為誰做事的,我不必說你也知道,但是你要想讓我親口說出來,那是不可能的。”金面梟將那黑道霸主的偽裝卸下,神色沉重的說道。

“韓家嘛,遮遮掩掩的幹什麼,你不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和韓家的關係么?”李紳將卷宗放在一邊,抬頭瞧着金面梟:“韓相把握着鹽鐵轉運之權,你藉著韓家的勢力搞搞私鹽,這事難道還是什麼秘密嗎?”

金面梟嘿嘿一笑:“李大人既然知道,這番將我提到衙內,莫不是不想將提點刑獄使接着幹下去了吧。得罪了韓相,除非學杜停杯去終南山落草,那邊沒別的出路了。”

“老金你想多了,”李紳笑了兩聲:“別太把自己當個人物。朝廷早就準備收拾你們了。當時有些人有顧慮,覺得你們這些江湖人都和朝堂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牽一髮而動全身。當時陛下就做了一個譬喻。”

李紳回憶着皇帝當時臉上的表情:“你們這些人就跟大人物平時用的夜壺一樣,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爽一爽,用完了就嫌你們臭,把你們扔在一邊。我一不留神打破了韓相的夜壺,你說韓相是為了一個破夜壺來和我拚命,還是重新換個新夜壺?”

李紳的誅心之言讓金面梟冷哼一聲,既然韓崗的虎皮並不好用,他也不必多拉出來自取其辱。

正說話間,一個緹騎走進了李紳辦公的房間。

藉著金吾衛那些人作架子,李紳將緹騎也搞了起來,現在大概不過有七八百人,但是都是查過了三代出身,認識字的京城人士,最近還有幾個金吾衛的武功教習過來教導武藝,在皇帝的一路綠燈照顧下,提點刑獄使司的爪牙也漸漸齊備了。

“大人,有個叫宮含章的自稱帶了蜀王的請託,想見您一面。”

宮含章?李紳自然知道這位宮先生的來路,看樣子魚輔國和程奇力他們大概是選中了蜀王繼位,這也在李紳的預料之中。。

“讓他滾。”李紳立刻回答道:“咱們這是提點刑獄司衙門,不是什麼花街柳巷,一個措大說見我就見我,你當老爺是沿街賣笑的姐兒么?”

緹騎們任務很重,經常要出外辦案,白玉京中的英雄譜那是背得滾瓜亂熟,什麼人可以收拾,什麼人要請示過李使臣才能收拾,什麼人永遠都不能收拾,他們都是門清。

現在這麼一個當口自家老大不願意麵見宮含章,這裡面的意味那個傳信的緹騎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向李紳告了一聲罪,這便轉身去逐客了

“李公垂果然好膽。”金面梟贊了一聲。“程奇力最貼心的謀主你都不見,我這個夜壺今天算是交待在您手上了。”

“那也未必。”李紳搖了搖頭:“只是找你來聊幾句。那些妖書是韓相指使你乾的,還是有人作局要坑韓家?”

妖書的案情實在是太過清晰,明確到了李紳不敢相信的地步,他現在懷疑是某些人故意設局坑韓崗。譬如程奇力就很有可能用這一手可以製造韓崗與皇帝之間的矛盾,讓韓崗只能跟公公們站到一起去。

金面梟在白玉京的江湖上沉浮幾十年,這裡面的籌謀也只有金面梟自己看的最清楚明白。

“現在這些還重要嗎?”金面梟冷笑道:“關心所謂妖書的無非便是皇帝一人而已,現在皇帝都要換了,這個妖書的真相又有什麼意義。我若是你,現在便開始想着構思怎麼反水跳船了。”

白玉京中現在隱隱流傳的風聲,李紳也有所耳聞,眼前金面梟這篤定的態度更讓他確信這些謠言確實是空穴來風。

“你看看我身上這件皮袍。”李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知道這是什麼嗎?”

金面梟雖然是江湖人出身,可是這麼多年過來,眼光和豪商也沒什麼區別。

“看着應當是紫羔。”

“不錯正是紫羔,這皮子是皮匠尋來懷孕的母羊,在羊羔尚未足月出生的時候破開母羊的肚皮,將那羊羔拿出來然後剝皮,這皮子不能見過,要在屋子內陰乾三年才能用來製造皮袍,最是保暖,我身上這件皮袍,費了我九千八百錢。”

李紳接著說道:“我前幾日在西市買了四個波斯胡姬,一個個胡旋舞棒極了。我祖上雖然做過宰執,可是家門早就中落,你可知道我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金面梟搖了搖頭,李紳那種新銳暴發戶的姿態讓他這個老暴發戶很不舒服。

“我盤查摩尼教在京中的財產,還有查抄各路逆黨的收入,我查抄完畢之後分別造冊送給陛下,陛下賞了我六萬貫。”

“李某人賭性重,我當年已經壓注壓上了陛下,現在利滾利日子正舒服,你讓我現在換人跳船,那本官豈不是要血本無歸從頭再來?”李紳站起來冷笑:“這一次,我還壓陛下。倒是金面梟你,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改一改自己壓注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