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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這白玉京果然是千年帝都,氣象不凡,陛下英明神武,韓相國之柱石,。”禿頭大漢的笑容有點天真:“我大虞江山一定是萬萬年啊。”

“這位施主,你夜闖妓ngōng所謂何來,按着虞朝律法”

“大師啊,我好苦啊。”那羅延不說還好,他一提,那禿頭大漢竟然虎目含淚,彷彿要哭出來一樣。

“大師啊,你可得開導開導我啊,我覺着都快活不下去了。”禿頭大漢揉了揉眼睛,一臉哀傷道:“你說我一個人在山裡面多開心啊,小酒喝着,小肉吃着,小妞摟着,小風吹着,多滋潤啊。”

“你說我也是個明白人,縱有廣廈千萬間,睡覺只需三尺寬。功名如雲煙,最後書上一行字,利祿是塵土,死後帶不走。可你說我都這明白了,咋還給人闖進家裡一頓錘呢?”

那羅延看着這位老實巴交的禿頭漢子,彷彿老農給官老爺欺負了一樣的一臉悲苦。

“錘就錘吧,咱也不是沒給人打過,可他錘完了還就不走了。”禿頭漢子仰天長嘆:“還要和你斬雞頭,燒黃紙,帶着一群不相干的人結為異姓兄弟,走上對抗朝廷的死路。”

這樣的高手說話如此前言不搭後語,那羅延實在是始料未及。他以為此人夜闖深宮,必有高論或者什麼陰謀,想不到神態之間卻如此悲苦,看上去並不做作,竟然似乎是發自內心,不由得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禿子好生危險,要小心提防。

“這麼些年,說是闖蕩出了好大的名頭,什麼義薄雲天,豪氣干雲,可名頭有什麼用,江湖人落魄了你要出錢,被人欺負了你要出力外帶結仇。根本就是一條不歸路,完全不懂得悶聲發大財的道理。”這禿頭在這裡怒斥:“實際上呢?連雲寨十三大寇啊!這個名聲那就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咱讀書少,尚且知道說亢龍有悔,盈不可久的道理。這是周公說的道理,孔夫子看了都說好,大師您也是飽讀詩書的,你說杜停杯這麼干是不是傻?”

禿頭大漢這麼一說,那羅延便知道此人究竟是什麼來路。連雲寨是最近崛起的黑道幫會,總舵在終南山中,控制了益州到關中的各處商路,向路過的商旅徵收路費不說,還漸漸控制了蜀絲和川茶的生意。

其中的二當家太公沖據說便是一個粗豪的禿頭漢子,傳聞此人在關外作過采參人,在關外密林之中找到了前朝時威震江湖的雷霆門遺址,在其中尋得了神功和靈丹,從此一飛衝天成了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紫度真功、雷獄刀經威震天下,在終南山中創下了連雲寨的基業。

後來杜停杯現身江湖,先挑連雲寨,與太公沖大戰一日一夜,最終太公沖甘拜下風,認了杜停杯做大哥,兩人義結金蘭,肝膽相照,這才有了連雲寨的根基。

今日一見,只覺得見面不如聞名,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連雲寨中內里究竟如何,那羅延不能僅憑太公沖的言語斷定,但看此人行事瘋瘋癲癲,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着實讓那羅延小瞧了他。

“現在可好,擅闖宮禁,又是一條死罪。還要讓我和您”

話音未落,那羅延便衝天而起,他剛才所立之處,登時插着幾隻飛鏢。

太公沖也拔地而起,他身法極快,彷彿奔雷閃電,身後奇型長刀往前一遞,凜冽的刀鋒就在那羅延身前三寸掠過。

“做對手,您說這不是坑我,大師,您武功真高,半空之中無處借力,您都能向後錯上三寸,厲害厲害,敢問是什麼輕功,教我可好?”

剛才一次交鋒,那羅延再不敢輕視眼前這禿頭大漢,此人從暗器偷襲到之後的飛撲斬殺天衣無縫,簡直就是天生的刺客,若非自己以波動之法在空中借力後退,早就被太公沖手中的長刀破開胸腹了。

“此刀名曰雷刀,乃是我在關東群山的荒廟中所得,大師小心了。”太公沖長刀連斬,刀芒吞吐,他出刀快若閃電,隱隱帶着風雷之聲,夜之中,藍白的刀芒宛若風暴一樣裹挾着那羅延。

中原何其多才?那羅延心中暗嘆,想不到連雲寨中的二當家都有如此手段,回鶻人妄想牧馬中原,摩尼教還想着獨霸中土,真的是痴人說夢。

現在交手,那羅延與太公沖均未使出全力,那羅延憑藉感應天地波動之法,感受空氣傳來的波動,在太公沖發招之前加以躲避,而太公沖則是單純為了困住那羅延,掩護弘文館中的杜停杯。

而那羅延則是為了摸清眼前這人為何全無波動,誘導太公沖不斷出手,仔細探查太公沖的虛實。

這邊太公沖攔住了那羅延,那邊黃士良帶着禁衛們向弘文館不斷進發,這位胖大太監早得了程奇力的授意,抓住機會就要殺死文敏行,現在有人闖宮,皇帝命自己去監視文敏行,實在是難得的機會。

人死不能復生,趁機殺掉文敏行這個禍種,皇帝難道能責罰自己,還是責罰程中尉?

殺了文敏行,魚公公、程公公那裡都會給咱老黃記上一功,外朝的那些大人比如陛下現在的那六個心腹人少不得也要謝謝咱家。特別是那個李紳,他的心思也是和咱家一樣,打死老虎立功的事,那可是越來越少咯。

黃士良帶着甲士們疾行,弘文館內,點着一盞孤燈,文敏行和杜停杯兩人正在飲酒。

酒是自會稽山運來的黃酒,配上八寶記的醬肘子,寸心居的豆腐皮,這都是文敏行最喜歡的吃食。

他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有如此飲酒過了。

自從太后倒台之後,沒有多長時間他就被皇帝弄到了弘文館中,名曰總監,實際上就是一個囚徒而已。伴隨着崔琦、王恭、許由之等黨羽下獄的下獄,丟官的丟官,他也知道自己終於是大敗虧輸。

前幾日,大理寺卿許由之已經充軍到了豐州軍前,相信在魚輔國的照顧下,死期也就是這麼一兩天了。定的罪名是“丟失太后懿旨,構陷當朝大臣”,竟然和走失人販全無關係,這一道聖旨還把陸贄的案底洗了個乾淨。

估計崔琦和王恭的好日子也沒有幾天了。

“想不到,最後也就只有你來看我。”文敏行將杯中黃酒一飲而盡:“人生難得一知己,今日我已經行將就木,杜公仍然甘心為我冒險,實在堪稱國士無雙。”

“我不是你的知己。”杜停杯搖頭道:“當日我被韓崗欺辱,奪我所愛,灰心喪氣,借酒澆愁,放浪形骸,最終有失職守,上司為了諂媚韓崗將我打入大獄。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這個恩情,我要報達。”

“當時你四肢骨骼寸斷,五臟受損,性命就在旦夕之間,我不忍京兆杜氏的貴公子變成一階下囚,才令人放你出來,實在想不到先生竟然有如此的造化。”文敏行夾起一筷醬肘子放進嘴裡,當年杜停杯是將死的階下囚,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今日自己困居弘文館內,最後竟是杜停杯來看望自己,命運的乖離着實令人難以言說。

“當時我向你允諾,只要你向我開口,頭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替你完成。”杜停杯搖頭道:“如今我都一一替你完成了,也算是回報了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