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強人，叱吒風雲多年的魚輔國就這樣死了。

皇帝看着魚輔國滾了好遠的頭顱，心中的遐思一時難以按捺。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自己會不會也有如同魚輔國這樣的一天呢？

李旭不得而知。

“自從上次別過，陛下的武功似乎又精進了。”

南天儒宗幾步走上前來抱拳施禮。

這位柳子岳，李旭一直看不太懂，今日的所作所為更加讓李旭困惑。

“不過是有些僥倖，今日多虧了儒宗援手，不然怕是要翻船的。”

魚輔國這樣的老牌宗師強者，的確有其獨到之處，以離魂釘強化身體以傷換傷，囚心鐘的神意使用，以及那一手藏起來的劍術，李旭自覺還是缺少準備，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柳子岳恰好出手，今日的結果或許會有變數。

魚輔國勉強讓二人之間的平衡倒向他，但是終究還是雙拳難敵四手，終於在柳子岳和皇帝聯手之下飲恨而終。

“以陛下今日的境界，翻船也是不容易的。”柳子岳的話語里毫不吝惜對皇帝武功進步的讚美。“釋聖神通果然天下無雙，他化自在神功竟然再現江湖。”

皇帝緩緩調息，胸口的囚心鍾神意在失去了魚輔國這個主人之後便漸漸消解，原本被干擾的神意也漸漸靈動起來。

柳子岳在神意上的修為與岳顧寒不過伯仲之間，兩人武功彼此參照，是並道而行的至交好友，李旭剛剛隱隱透露出的他化自在之妙，瞞得過天下人，卻是瞞不過柳子岳。

“儒宗倒是好眼力。”

明人不做暗事，李旭也不掩飾什麼，直接承認了下來。

柳子岳身為嶽麓書院山長，朝野之間聲望和勢力都是極高的，這樣的一個人物甘於書卷之間，怕不是想象之中那麼簡單。

“也算不得什麼好眼力，只是家師也算是懷海大師的好友，這他化自在神通我也算是層有所耳聞。”

李旭眼睛定在了柳子岳的臉上，這位儒雅中年一身破舊的布袍雖然襤褸，但是眉眼之間的英氣卻是讓人無法忽略，端得是堂堂正正。

只是這一句“家師也算是懷海大師的好友”實在是十分值得玩味。

釋聖的名號百丈懷海，懷海是其法號，百丈之稱是說他平時修行的道場。

當今世上夠資格自稱是釋聖好友的人九成九連骨頭都爛了。

剩下的那一點，也就是無銘和楚狂歌兩位。

柳子岳這一句話倒是開門見山的點出了嶽麓書院一路的淵源脈絡。

李旭原以為這位南天儒宗與儒聖之間或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卻沒想到二者之間的關係竟然如此直接，只是楚狂歌留下的這記後手這麼多年來怎麼就沒給無銘挑了呢？

李旭抱拳道：“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過柳先生。”

柳子岳如此開門見山，無非就是想引出楚狂歌，然而李旭並不准備隨着他的指揮棒起舞。

“陛下客氣，若非有陛下襄助，草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將魚輔國擊殺，無隙劍炎陽功，的確堪稱中原武林雙璧，只可惜今日絕了。”儒宗一聲長嘆：“道聖布子天下，處處落子各有玄妙，一本炎陽功，一個魚輔國，就將天下大局的盤面穩住。只是這一柄恨水，一招無隙，他可曾料到？”

儒宗看着魚輔國殘軀之中淌出來的銀白色液體。

魚輔國沒有頭顱的殘軀躺在地上，像是一團軟泥一樣，他剩下的組織，鮮血、臟器、肌肉和骨骼都在以肉眼可以看出來的速度迅速軟化，那些屬於離魂釘的銀白色液體不斷地從屍體上冒出來。

這樣的異相的確很不常見。

李旭記得在書上看到過，離魂釘一入體內就會化去融合進體液之中，形成一套獨自運作的系統。

離魂釘的子釘進入體內之後就會全方面的強化宿主的身軀，人工製造出來一個猴版的金剛不壞，魚輔國亮出這玩意以傷換傷，着實打了李旭一個冷不防。

“這東西本來就是道聖無銘一手炮製，江湖謠言說母釘被毀了，其實是不過是道聖放出的風聲，只要他想，母釘要多少就有多少。江湖人爭到了子釘，將之引入體內之後不自覺得便只有淪為道聖爪牙一條路可走，。”

魚輔國殘軀里的銀白白色的液體開始向一起聚攏，似乎彼此之間存在一種莫名的磁力吸引，最後在魚輔國軟化如蠟燭一般的體內凝結成一團意義不明的金屬團。

“這個東西，草民就取走了。”

柳子岳說著，從地上撿起一根他製作的鈍頭箭，在魚輔國粘粥一樣的殘軀里一通搗鼓，將那枚金屬球挑了出來，然後從袖口之中摸出一個烏金色的布袋，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柳先生請便。”

另一邊的神策軍大營之內倒是一片安靜，李旭轉過頭去，柳子岳現身魚輔國受創之時，那邊還不時得響起幾聲驚呼，現在倒是靜得有些嚇人，同晉州城上的歡騰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想來尉遲成與馬強已經控制了那邊的局勢，這一場魚輔國掀起的亂事大體上也就算是告一段落。

“陛下，”柳子岳轉過頭望向神策軍的軍營方向：“魚輔國已死，對於北面您又有什麼打算？”

魚輔國領兵南下之前，將三受降城賣了一個好價錢，連同天雄軍那邊都一起讓給了北面的回鶻人。

因為著中樞的混亂，大虞徹底失去了經營多年的河套故地。

“心有餘而力不足。”李旭搖了搖頭，最近這兩年的混亂已經幾乎耗空了朝廷的一點本錢，李旭並不准備繼續向北，同回鶻人一爭長短。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柳子岳贊同地點了點頭：“陛下可知道沙兀烈？”

李旭搖了搖頭。

“他是漠北堅昆部落的首領，該部地近極北，最近幾年吞併了不少其他部落，漸漸有了興盛的徵兆。”

李旭有些懵懂地看着柳子岳。

“天下將變，陛下，正是豪傑努力之時。”柳子岳臉上掛着笑容：“明年端午，謹請陛下上會稽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