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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李旭覺得人生就好似登山,一層有一層的風景。

自己還是傀儡之時,哪裡見過這麼許多高手,一個劍術不成在的賀拔崧便是頂尖了。

到了現在,自己走向宗師的路上,又有多少人冒出來。

蕭戴勝、俾路托薩、太平道來的刺客、善無畏、劉病夫,不論遇見的高手,便是死了的高手也可以論筐去裝了。

至於傳說中的三聖人物,除了一個儒聖,道聖和釋聖都是見過了。同道聖交了手,隨時可以給釋聖去個電話聊天。

現在這般景象,一個光怪陸離來形容還是差的太多。

李旭抬起頭,以燭照之法尋找着那一絲道聖氣息的來源,然後漸漸覺察出來了一點點不同。

這一位絕對不是道聖。

神意這個東西,雖然說神秘,要武學修為到了宗師的境界才可以入門,但是其特質卻是顯而易見。

因人而異。

神意這東西和主人之間實在是可以用“始終如一”四個字來形容。

譬如岳顧寒的神意,那就是一抹辟易天地的劍光,直來直去,瀟洒肆意,縱然偶爾搬弄一些讓紙飛在空中之類的小手段,但也不改其本色。

又如同劉病夫那還未成型只能以靈覺形容的神意,晦暗難明,機敏靈變,正如其本身武功脈絡。

神意這東西絕對是瞞不住人的。

所以李旭能夠感覺出今日找上門的這一位,決然不是道聖。

李旭對無銘的感觸相當深刻,畢竟這一位破冗搗虛的一掌幾乎將自己打成了廢人。若沒有自己的摩挲和釋聖的提點,現在自己還應該在宮中養傷呢。

或許就被劉病夫他們三人給害了。

道聖的神意高渺如蒼天,雖然一樣可以躲避目標的感知,那也是因為其內里法度近似於虛無猶如天意浩渺難尋。

這一道神意雖然藏得極深,而且也有些高渺難尋的意味,但是仔細體察,內里卻有一股衰朽之意。

道聖的神意雖然高渺且根本毫無煙火味,但是其本身亘古長存的意味卻是明明白白。

這道過來試探的神意,雖說其味道有些類似道聖,但終究還是透着一股時光荏苒,歲月匆匆的滄桑。

換句話說,那就是衰朽。

無銘神意合於天地,怎麼會有衰朽的味道?

所以此人要麼根本不是道聖,但是功法淵流應當出自道聖,走得都是“天道無親,至道忘情”的路子。

要麼乾脆就是道聖被岳顧寒一劍砍崩,真正的命不久矣,才會透着這麼一股衰朽的死意。

真正讓李旭覺得奇怪的就是那一絲焦躁,這東西源自兩處。

一處是外面那道神意探查下的嬗變,另一來源竟然是自己心頭所化生。

這恰恰說明那一道神意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和自己一樣有相同之處。

換句話說,若說試探這人與道聖系出同源的話,那麼這人至少也一定程度上和自己有所相同的地方。

那是哪裡?來自於誰的影響?

到底是岳顧寒、那羅延還是釋聖?

“陛下。”

皇帝突然從殿閣之中走出來,而且渾身殺意凜冽,王寶臣與普祥立刻察覺到了這裡面的不對,第一時間湊了過來。

不過宗師之怒豈是尋常,殺意封鎖之下,普祥和王寶臣兩人連向皇帝說話的膽氣都提不起來。

倒是那位透過來神意之人,緩緩遞過來一條信息。

還請陛下息怒。

李旭皺起眉頭,雖然知道那人多半不是無銘,不過剛剛這位玩的這一手還是具備了相當的技巧,亦或者說是自己並不具備的技巧。

同釋聖連通,或者說所謂的“他心通”,其本質來說是一種共鳴,當彼此的波段一樣,或者說某些特質相同的時候,雙方的神意相連,進行信息的傳遞。

這可以說是一種打電話的形式。

而這位遞過來的信息的手段,則近似於寫信。雙方並沒有實質上的聯動,信息是單方向的。

這一手就很巧妙。

不過再巧妙,李旭也找到了這位的位置。

河中節度使府邸的正門處。

皇帝將凝練的殺意漸漸消去,不管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至少目前而言,這位的目的仍然並不明朗,不過現在他主動暴露自己的位置,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一種善意。

“寶臣,你府邸正門外有一人,你將他請過來,要有禮數。”

皇帝殺意消去,王寶臣懸着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就在剛剛他還以為皇帝殺意的對象是他自己,擔心皇帝仍然無法放下他文黨的身份,終於要痛下殺手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沒頭沒腦的殺意所沖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王寶臣也便鬆快了下來,心中暗地裡有些慶幸,人言皇帝武功極高,這的確有戰績做說明,不過到底高到了什麼程度,王寶臣一直心裡沒底。

王寶臣今日終於見識到了皇帝的武功,就剛剛那凝練彷彿實質的殺意就讓王寶臣想起了自己當年隨大軍北上論武時見識過的摩尼教宗俾路托薩。

當年的摩尼教宗,漠北武道巔峰也不過就是皇帝現在的樣子,甚至還略有不如。

要知道當年大虞和回鶻人交好,草原之上雙方論武次數可相當不少,那時摩尼教宗俾路托薩可是能穩壓魚輔國的。

現在看來自己賭得這一步還真是賭對了。

皇帝有令,王寶臣自然招辦,他並沒有吩咐自己的屬吏去辦,而是親自趕到了節度使府外,的確有人站在那裡。

河中節度使的府邸統合辦公和居住兩樣用途,自然有一股開府建牙的氣派,高大的門樓不說,門口的拴馬石和石獅子還有身穿重甲的精銳牙兵,怎麼看都透着一股威風和煞氣。

一個穿着破舊道袍的老道士就站在這麼一群威風的牙兵前面。

他身上的道袍雖然破舊,但是很乾凈,頭髮已經盡數化為銀色,不過看相貌卻似是三四十歲的樣子。

如此相貌,當真稱得上是一句鶴髮童顏。

只是一雙眼睛,瞳孔竟然呈黃金之色,而且透露着一股衰朽之意。

王寶臣身為一流高手,眼界也是相當開闊,只一眼便看出這一位可不是什麼神棍,而是武功修為有成,而且多半是玄門道家,才如此駐顏有術。

“河中節度使王寶臣見過道長,不知道先生在哪座名山修行?”

這位道士一開口,聲音便出奇的沙啞,他說上幾個字便要停頓一下,似乎連說完一句話的力氣都有所欠奉。

“冢中枯骨拖着最後一口氣求見當今天子,還望聖上拔冗一見。”

王寶臣估計這一位可能是隱世不出的道家高手,至少也是到了宗師境地,只是眼看着現在這副樣子,修為再高怕也是難敵天數,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這樣一位人物現在來求見皇帝,到底所謂何來?

王寶臣知道有些事是輪不到他來費心的,既然皇帝讓他請這位進去,那他就老老實實把這件事辦好就行,不做一點多餘的事情。

“這位道長,可用我叫幾個人來攙扶一下。”王寶臣已經能夠看出這位的身體略微有些晃動,顯然是連站立都有些支撐不住。

“不必勞煩他人,還是要麻煩一下大人。”

這老道也不客氣,伸出一隻手來竟然是要王寶臣親自來攙扶。

王寶臣本來便是一個笑面虎的脾氣,這點小事他根本毫不介懷,立時便伸過手去將老道攙扶了起來,這一扶不要緊,王寶臣立時吃了一驚。

這位好精純的真氣。

雖然只是手臂相交,但是距離靠近,王寶臣便覺得老道丹田之內,似乎有一輪大日一般。

這分明是純陽真氣練到了巔峰的表徵。

王寶臣心裡清楚,別看這老道看着已經是土埋了半截,真交起手來,河中節度使未必能撐到二十招以外。

不過他心裡也十分好奇,這位就算武功再高,衰朽到了這麼一個地步,不在家裡等死,爬出來晃悠什麼?

王寶臣一時想不明白,但是他還是站在前面將這位老道引了進去。

河中節度使的大堂之外,李旭看着這樣一位在王寶臣的攙扶下一步三晃的走了進來。

皇帝首先眉頭一松,兩邊靠的近了,許多事情也就清楚了。

比如大家系出同源的地方。

說來也應當怪劍宗,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的形式。

迎面而進的這個老道分明就是修行“黃天大法”的大行家。

僅僅草草觀察,就能看出這位的真氣修為已經到了“純陽無極”之境。

若是早個百八十年,皇帝猜現在的自己多半不是眼前這位的對手。

不過現在嘛,隨便伸伸胳膊動動腿就足夠要這位高手的命了。

“你們在外面等着。”

皇帝走上前伸過去一隻手將這老道攙過來,正要往內堂走去。

他剛剛接過老道,就聽得耳邊這位低聲說道。

“太平道主見過陛下。”

果不其然,只是這位太平道主,怎麼和江湖之中傳聞的年齡和修為對不上?

那邊普祥卻是面紅耳赤,低聲喚了一聲。

“師父,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