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鐘花園道1號，中銀大廈。

6點整，陳喬山準時到達，今晚的酒會就在十四樓的中國會舉行。

這是一家很復古的中式會員制餐廳，位於滙豐大廈旁的老中國銀行大樓內，位置絕佳，位於中環的正中心。

就在下午，陳喬山收到了晚宴的正式邀請，這是一場答謝酒會。

當然，主角肯定不是他，這是一場融資答謝晚宴，陳喬山終於知道了於小宛的家世，她的父親是一家主營出口業務的傢具企業老闆，市場主要集中在歐洲和北美，也難怪在國內名聲不顯。

“陳，我又發現你另外的一個優點，很守時！”

陳喬山剛走進中銀大廈大堂，就被詹姆斯堵了個正着，這廝很是熱情地迎了過來。

陳喬山掃了一眼，周圍並沒有看到其他人，這傢伙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他不由笑着問道：“你這是在等我？”

“算是吧。”詹姆斯笑了笑，“你還沒有離職，仍然是PM的正式僱員，我們應該是一起的。”

陳喬山不禁笑了，他清楚詹姆斯的真實意圖，於小宛的事不大不小也算是個麻煩，好在有驚無險，“放心吧，詹姆斯，只要一天沒離職，你就是我的老闆。”

兩人相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頓了頓，詹姆斯正色說道：“陳，艾略特私下向我詢問你的情況，雖然不知道你們聊了什麼，但是我想說，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私人理財顧問。”

陳喬山點了點頭，現階段，艾略特只是作為金融掮客，乾的是經濟人的活。

即便對方心存疑慮，等市場明朗化，一切都將水落石出，實在沒必要多費唇舌做無用功。

原油期貨市場不是漲就是跌，沒人敢打包票下一秒會是什麼情況，畢竟黑天鵝和灰犀牛是永遠都避免不了的。

……

中國會是一家明顯西化的中餐廳，在港島絕對的金融核心區，獨佔了中銀大廈三個樓層，有獨立的直達電梯。

陳喬山還是第一次接觸高端會所，私人會所他上輩子倒是進過，不過都是些很三俗的樓堂館所，像這種頗為復古的中餐館，給他的感覺還是很新鮮的。

酒會在14層舉行，進到餐廳，撲面就是一股老上海的氣息，吊扇、紅木圓桌，還有牆上各式的油畫、國畫，陳喬山有一種參觀名人故居的既視感。

詹姆斯笑着解釋道：“陳，這裡是鄧永鏘爵士的產業，中國會的一切，除了服務人員，其餘的都是古董。”

陳喬山倒是知道這號人，蓋因這位鄧博士身世不凡，祖上是銀行家，祖父親手創建了九龍巴士公司，曾掌控九龍半島的公共交通權。

鄧博士作為標準富四代，他的人生也是一段傳奇。

他是第一位在北大任教的香港人，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哲學博士、著名收藏家。

娶港姐為妻，獲授勛爵，黑石等著名金融結構的董事和顧問，查爾斯王子在華基金會的主理……作為在英國人脈最廣的華人，鄧博士的影響力自是可以想見。

陳喬山很早以前就聽過中國會的名頭，燕京的中國會，號稱京城四大會所之一，出入都是巨賈豪門，平民百姓等閑不得其門而入，搞了半天原來是連鎖餐廳，當然，他也只能暗自調侃幾句。

“詹姆斯，你是這裡的會員？”陳喬山心裡也有點好奇，到底要什麼樣的資格，才能成為會員。

詹姆斯搖了要頭，“如果我能成為高盛的MD，或許有機會拿到會籍。”

陳喬山搖了搖頭，不管什麼地方，階級永遠都是存在的，金融業越是發達，階層固化越嚴重，想擠進這個圈子何其困難。

“陳，以你的背景，或許能拿到會籍也說不定。”

詹姆斯這還是第一次試探，陳喬山也有些無奈，反正馬上就要離開了，事情遲早會真相大白，還是解釋清楚比較好，“詹姆斯，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並不是豪門出身，根本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

詹姆斯顯然很不以為然，他看了陳喬山一眼，雖然穿着很正式，畢竟只是一個剛滿二十一歲的年輕人，站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群里，還是相當顯眼的。

詹姆斯向不遠處正圍攏在主家附近的一群人示意了下，“陳，那幾個是高盛IBD的人，其中幾個我認識，有兩個MD，三個ED，我敢打賭，在他們和你一樣年紀的時候，肯定拿不出二百萬美金。”

頓了頓，他又找補了一句：“即便是比爾·蓋茨，二十一歲的時候也沒有你的身家。”

陳喬山沒脾氣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沒了解釋的心情。

酒會還沒正式開始，兩人也不便四處走動，陳喬山突然記起一件事，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這邊，他小聲問道：“詹姆斯，01年的時候，希臘的貨幣掉期協議是高盛做的吧？”

“那當然，你可能還不知道，僅憑這一單顧問費用，高盛就掙了三億美金，正是在我們的幫助下，希臘才得以順利成為歐盟成員國。”聊到這個話題，詹姆斯顯得很是興奮。

“掙錢只是小事，你知道嗎，陳，這筆交易還創造了一個記錄，歐洲分部的一個希臘籍僱員，只用了四年時間，就榮升為高盛合伙人……”

詹姆斯絲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對那位日後的歐洲公敵很是推崇。

陳喬山心裡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誰能想到，今日的英雄會成為日後的罪人，但這就是現實，也是金融界的常態。

高盛號稱泡沫製造機，從1929年往後，每一次金融危機背後，高盛都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從幾次石油危機，還有互聯網泡沫，高盛幾乎主導了所有經濟大蕭條背後的每一次市場操作。

高盛CEO上傳一張與上市公司CEO的合影，就讓股價暴漲，成為全球新聞，不得不說，資本市場是沒有理性可言的。

陳喬山知道，高盛為希臘量身定做的金融創新，可不止掙了3億美金，中間的曲折沒那麼簡單。

高盛幫希臘擔保籌資110億美元，其中的10億被隱藏了，並完美地做平了賬目，使得希臘順利入歐，從中賺了一筆。

高盛深知希臘財務困境的虛實，他們甚至比希臘政府更清楚其中的風險。

危機只是被掩蓋，遲早有爆發的一天。

為了轉嫁風險，轉頭，高盛向德國銀行購買了20年期的10億歐元的信用違約互換保險。

等於說如果希臘政府無法歸還這筆欠款，就得由歐盟帶頭大哥的德國出面，賠償高盛的損失。

這還不算完，這樣做僅是轉移了風險。

高盛知道，希臘鐵定會完蛋，高盛旗下的基金積極做空希臘抵押債券，同時還在收購廉價的信用互換債券，這也為日後攫取巨大利潤做好了鋪墊。

金融界有個很形象的比喻，如果希臘是一所房子，那麼高盛就是為建房提供貸款，並替房東從歐盟買了份保險，當然，受益人肯定是高盛自己，最終又放了一把火。

希臘房子沒了，還欠着一屁股債，只能破產，歐洲各國都得連帶理賠，高盛里外里賺的不亦樂乎。

在歐洲債務危機里，高盛大賺一筆，虧的可不僅是德國。

危機爆發之前，歐洲央行多次為希臘擔保，葡萄牙、西班牙、法國也都是希臘國債的持有者，意大利也沒能倖免……

狗咬狗的事，陳喬山自然沒興趣摻和，他也沒那個能力攪和進去，不過揩點油還是可以的。

正如南方證券財報漏洞一樣，希臘入歐也是有問題的，而且問題很快就會暴露出來，根本不用等到5年後，最遲年底，歐盟統計局就會公布相關情況。

陳喬山盯着詹姆斯問道：“你知道哪裡能查到那次交易的想關信息嗎？”

“你打聽這個幹什麼？”詹姆斯有些意外，他看了周圍一眼，小聲提醒道：“陳，這不是我們部門的業務，私下打聽這些，是違反員工行為守則的。”

陳喬山說道：“我只是對那次貨幣掉期協議感興趣，就是想了解一下。”

詹姆斯攤了攤手，“具體的協議肯定是秘密，不可能公開的。”

陳喬山頗為無奈，雖然早就有心裡準備，不過他還是有點失望，只能從其他途徑想辦法了。

兩人正聊着，陳喬山突然看到，陳果也出現在酒會上，而且明顯是發現了自己，這會兒正走了過來。

剛到跟前，陳果就抱怨道：“你躲在這呀，我等半天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詹姆斯掃了兩人一眼，笑道：“陳，你們聊，我過去跟幾個朋友打聲招呼。”說完，他徑自走了。

陳喬山很是無語，滿打滿算，他跟陳果也僅是相處了不足一天，“陳小姐，等我有事嗎？”

陳果愣了一下，又嗔怪道：“這個稱呼感覺怪怪的，你還是叫我名字吧，喊我果果也成，我朋友都這樣叫我。”

陳喬山有些意外，兩人貌似沒那麼熟吧，不過他也沒心思跟她說這些，“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陳果嗆了一句，隨即又笑道：“醫生不讓小宛吃東西，別提多可憐了，我也不好意思吃獨食，就只好央求於叔叔帶我過來了。”

陳喬山笑了笑，“還有心思喊餓，於小姐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陳果喜滋滋地點點頭，“沒事了。”

“多虧你了，醫生說小宛的闌尾有破洞的可能，還好送醫及時，不然就有性命危險。”

陳喬山不禁啼笑皆非，這丫頭對腸穿孔的解釋還真是簡單粗暴。

“對了，於叔叔想見你，剛還在念叨你呢。”

“是嗎，待會吧。”陳喬山已經看到於靜淵。

通過詹姆斯，他已經知道，就在不久前，這位於老闆通過高盛融資3.5個億，這絕對是大手筆。

要知道這年頭企業IPO，很多都未必能弄到這麼多錢，也難怪被高盛一幫人眾星捧月，哪怕欠了一屁股債，人家也是有資本的，這麼大一筆資金，每年的利息都是一個天文數字，也不是誰都敢借的。

陳喬山很是感嘆，還是搞金融來錢快，不過他心裡清楚，這碗飯也不是誰都吃得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