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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陳喬山就看到校門口站着一個瘦高的男人跟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憑着身形,他一眼就認出那是現在這具身體的父親陳衛國跟和三妹陳夕。

記憶中,陳喬山在陳家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從未謀面的同父異母的姐姐,下面還有三個妹妹。在還沒開放二胎政策的今天,兄妹五個,恐怕也算得上一大奇聞了。

說起這件事就不得不提下他的父親陳衛國。

陳父出生在五十年代中期,在那個年代裡衛國、衛民、衛東、愛國、愛民、愛東這種別具歷史氣息的名字全國很是不少,這也算是一大中國特色了,當然這種特色隨着時代的變遷也在逐漸改變。

老陳家住在鄂豫兩省交界處的的一個偏遠小山村,在窮鄉僻壤呆了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陳家家主陳老漢有五個娃,四個兒子一個閨女,陳衛國是家裡的老小。

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兩口的命根子。陳衛國上面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家裡四個壯勞力,他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一直無病無災平平安安的,到了上學的年齡,陳老漢響應國家的號召,又把他送進鄉里的學校念書。

陳衛國算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人了,安安穩穩的念完小學又進了中學,結果中學還沒上兩年,就趕上那個轟轟烈烈的特殊歲月。

一輩子本本分分老實巴交的陳老漢,聽村裡人說小兒子在學校里不學好,隨手抄起根棍子就往鄉里趕,把在鄉上跟人學着造反胡混的陳衛國抽了回來。

細算下來,陳父中學沒念完就被陳老漢給趕回村裡,嚴格講來只能算他拿到小學文憑,好在那就不是個講文憑的年代。

輟學回家的陳衛國,在陳老漢棍棒的威逼下,只能拖着跟他一般高的火鍬把跟在三個哥哥的屁股後面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家本本分分種地。

就這樣安穩的過了幾年,在陳老漢夫婦的操持下,陳衛國的幾個哥哥姐姐陸陸續續結婚成家,經過幾年的磨練,陳衛國也漸漸長大成人。

年青的陳衛國人長得精神,眼神活泛模樣周正,嘴皮子也利索,有把子力氣也能吃苦耐勞,在附近這塊是數得着的好把式。漸漸的十里八鄉的婆姨都盯着陳老漢家的小兒子,三不五時總有七大姑八大姨登老陳家的門給陳老漢家的幺兒說合婚事。

結果出人預料,很是招附近大姑娘小媳婦稀罕的陳衛國,誰也沒瞧上,偏偏就看上了下放到村裡接受勞動改造的張教授的小閨女。

張教授夫婦都是留過洋的高級知識分子,本來在燕京的大學裡當教授教書育人,結果不言而明,那個混亂的年月知識分子就不是什麼好詞,張氏夫婦連帶着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一起被發配到這窮鄉僻壤,境遇可想而知。

得知小兒子覬覦張教授的小閨女,陳老漢氣得戳着他的頂門心大罵:“你個王八羔子豬油蒙了心,也不瞅瞅自己什麼德性,人家張學究家是喝過洋墨水的,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別看他們現在熬日子,指不定哪天就翻了身。你才剛識幾個大字就不知天高地厚咧,人家閨女也是你能惦記的?”

在陳老漢樸實的思維里,有學問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自己兒子這等土裡刨食的村漢能高攀得起的。

偏偏陳衛國也是個情種,只當陳老漢的話是過堂風,腆着臉上趕着往張學究夫婦跟前湊,一門心思討好着在農村受苦的張氏夫婦,平時有事沒事沒少幫襯着。

可憐張家書香門第,一家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家裡老小沒少受罪,眼看有個熱心的後生小夥子搭把手幫個忙,很是感激,一來二去的張家的小閨女張子瑜就跟陳家的幺兒陳衛國偷偷好上了。

在村裡,就沒有那不漏風的牆。

陳家幺兒看上張學究小閨女的八卦很快便被大嬸子小媳婦傳遍了十里八鄉,招來鄉人一陣陣笑話,等風聲傳到張氏夫婦耳朵里的時候,都已經盡人皆知了。

為此陳衛國沒少受張氏夫婦的白眼,可怎耐他臉皮夠厚,還是一個勁的往前貼,詩書傳家的學問人也沒奈何,只能靠着還打着光棍的兩個兒子對陳衛國圍追堵截,嚴防死守。

好在在那個年月門當戶對也不知道該怎麼個講究法,知識分子也得屈從現實啊,功夫不負有心人,七七年陳衛國跟張子瑜有情人喜結連理。

同年的十二月十號,張家大舅子報名參加了動亂後的第一屆高考。

七七年的臘月二十八,除夕的前一天,縣裡鄉里一群人敲鑼打鼓的來到村裡,給張教授夫婦送去了大兒子的錄取通知書,陳衛國已經快三十歲的光棍大舅哥考上了北方交通大學,在整個縣裡這都是個大新聞,一時間轟動了整個十里八鄉。

剛結婚的陳衛國原本以為他這輩子就會這樣安穩的過下去,沒成想變化來的是如此的迅速。

七八年發生了許多事情,這一年的二月二十七號,他的光棍大舅哥帶着行李離開了呆了近十年的鄉村,接着十一屆三中全會在燕京召開,張氏夫婦這對臭老九終於摘掉了戴了好久的帽子。

七九年四月,張教授夫婦帶着小舅子離開鄉村回了燕京,送三人離開那天,懷着孕的張子瑜抱着即將回鄉的父母哭的撕心裂肺,陳衛國的心中也很是黯然。

年底,陳喬山的大姐出生,依照農村的規矩只給取了個小名,叫小寶。

收到信,剛回京沒多久的丈母娘又千里迢迢地趕了回來,也不知道母女倆聊了些什麼,沒幾天張子瑜就跟陳家人說她想考大學,隨後便拿起母親從燕京背來的書開始複習,這讓毫無心理準備的陳衛國一下子就傻了眼。

也許是家學淵源也許是天生聰慧,八零年夏天張子瑜參加了高考,出人意料的考上了清華大學。

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南陽行署,當時縣裡鄉里大大小小來了上百號人,敲鑼打鼓很是熱鬧。

當消息傳到這個偏遠鄉村的時候,陳衛國他爹陳老漢沉默地拿着旱煙袋,在地頭蹲到天黑也沒見回來,或許這個樸實的農村老漢已經預見到小兒子不遠的未來,或許是為當年他沒能攔下小兒子的婚事而後悔。

當年年底,學校放寒假的張子瑜在母親的陪伴下從燕京回來了,村子裡人都看西洋景似的打量着這個從燕京回來過年的陳家媳婦。

半年時間,母女倆的穿着打扮就翻了個個,村裡的婆姨私下裡都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傳些啥。半年沒見過閨女的張子瑜抱着已經不認識媽媽的陳小寶,眼淚止不住的流。

過年之前張子瑜母女倆帶着剛滿一歲的女兒一起踏上了回燕京的火車。陳老漢攔下了抱着孫女不撒手的陳家老奶,陳老漢心裡或許也是不舍的……

離開的時候,陳衛國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的媳婦和她懷裡還沒大名的娃,在丈母娘的拉扯下,張子瑜最終抱着閨女踏上了開往北方的火車,從此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