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從來都是不完美的。

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大環境之下，個人很難抗拒潮流。

嚴小沁想做正版視頻網站，這個設想本沒有錯，但互聯網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行業，理想和情懷註定走不遠。

應對的辦法其實很簡單，既然改變不了大環境，就只能適應它。

同樣待在一灘爛泥里，忍受不了污濁，一早便會被淘汰出局，只有適應環境，才能有將來。

視頻行業長期受盜版影響，張朝陽率先發起了反盜版，連續兩次版權大戰下來，玩殘了整個行業，最慘的卻是自家的搜狐視頻，聽起來有點難以理解，但這就是現實。

嚴小沁愁眉不展，陳喬山覺得沒必要再糾結下去，便問道：“要不聽聽我的意見？”

嚴小沁一開始信心滿滿，當面放話不準陳喬山插手，如今陷入困頓，也有些拉不下面子。

見她半天不言語，陳喬山也沒吭聲，創業沒人情好講，嚴小沁如果連這點都看不透，將來恐怕會更糾結。

蘇瓊在一旁看得真切，她知道女兒創業的事，不過並不怎麼看好。

她覺得事業就該是男人們的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經營好家庭，柴米油鹽就夠操心了，等有了孩子更麻煩，工作固然重要，家庭更重要，哪有工夫跟男人們去競爭。

“小陳跟你說話么，你這孩子怎麼連個反應都沒有？”

“媽，你就安心看電視吧。”嚴小沁心裡憋着一口氣，她也有自己的驕傲，憑什麼陳喬山有辦法，自己就解決不了？

見蘇瓊還想再開口，嚴小沁忙又說道：“這康熙王朝都演幾天了，táiwān還沒打下來，再拖下去，蔣總統都到了。”

“你這孩子，怎麼聽不懂好賴話呢？”被女兒拿話堵住，蘇瓊很是無奈，有陳喬山在場，卻也不好計較。

嚴小沁本來就為版權的事頭疼，這時也有些煩躁，乾脆抱起筆記本又回了卧室。

她走了，陳喬山感覺有些尷尬，總不能陪着看電視劇吧，想了想，他說道：“蘇阿姨，我進去看看。”

蘇瓊這次倒沒攔着，而是囑咐道：“小陳，我和她爸都不贊同小沁創業，說多了她也不愛聽，你幫着好好勸勸。”

“行，我知道了。”陳喬山應了下來，不過他並不准備這麼做。

在這個社會，階級客觀存在，這就導致諸多的不平等，這種局面之下，只有資產的權利平等，方能達到社會的均衡。

在男女關係上，同樣如此。

嚴小沁是驕傲的，以她的性格，定然不甘於成為負累，對於她創業的想法，陳喬山也是支持的。

進到卧室，陳喬山問道：“還在生氣？”

“才沒有。”嚴小沁當然不肯承認。

陳喬山笑道：“要我說，咱媽說的未嘗沒有道理。”

“你也認為我在瞎折騰？”嚴小沁的語氣頗為不善。

“咱媽是這麼說你的？”陳喬山笑着問了一句，見嚴小沁臉色又黑了幾分，他便義正辭嚴地說道：“確實有些過分，這樣，我對咱媽提出口頭批評。”

嚴小沁譏諷道：“別啊，她人不就在客廳嗎，當面批評多好，我正好可以旁觀。”

“我倒是想替你出頭，可也得有那個膽子不是？”陳喬山只得認慫，不過是玩笑罷了，他哪敢跟未來丈母娘對着干。

想想，嚴小沁自己也笑了，又瞪了陳喬山一眼，她這才說道：“差點被你忽悠了，別套近乎，那是我媽，跟你有關係嗎？”

“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陳喬山從善如流，見嚴小沁氣差不多順了，他這才把處置辦法講了一遍。

在當前環境下，堅持正版顯然是不現實的，一點視頻如果不改變現有策略，只可能胎死腹中。

陳喬山把個中的曲折細細講了一遍，嚴小沁聽着，一直都是沉默不語。

她知道，陳喬山不會誆自己，可要是做盜版網站，心裡又很是不甘，而且這也背離了她的初衷。

陳喬山勸道：“你也別想太多，這只是權宜之計，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們最終還是要向正版轉型。”

互聯網始終都是不成熟的，美國市場也是一樣，Youtube誕生之初，因為版權的困擾，長期被好萊塢巨頭圍剿，最終màishēngoogle，這也是主因之一。

除了違背初衷，嚴小沁還有法律風險方面的顧慮，“如果上傳大量的盜版資源，版權方找麻煩怎麼辦？”

這不是杞人憂天，自從加入wto，國內版權意識逐漸抬頭。

盜版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嚴小沁確信，視頻站一旦做大，將來必然會遇到版權糾紛，都說槍打出頭鳥，到那候，極有可能惹上官非。

“確實有風險，但也不是無解，關鍵看我們怎麼定位。”

陳喬山沒那些顧慮，“站點先期以視頻分享為主，我們鼓勵用戶上傳內容，網站作為平台存在，即便產生版權糾紛，我們也只承擔監管不到位的責任。”

雖然只是簡單幾句話，卻道出了國內視頻站創業期的潛規則。

其實不僅是視頻站，還包括各類c2c網站，套用一句廣告詞，我不生產假貨，我們只做假貨的分銷平台，這差不多是所有互聯網企業的原罪。

嚴小沁質疑道：“這樣行嗎？”

“不用擔心，將來要是因為版權惹上官司，也沒什麼大不了，從一定意義上說，我們也是盜版的受害者。”

淘寶售假的問題持續了很多年，沒少被攻擊，馬老闆曾信誓旦旦地說過，淘寶才是假貨最大的受害者，陳喬山不過是故伎重演。

“我沒跟你開玩笑。”嚴小沁有些頭疼，兩人可是在討論很嚴肅的問題，陳喬山的態度卻像是在開玩笑。

“關於網絡版權的問題，國內目前還沒有立法，在美國，有一個避風港法則，未來很有可能會借鑒。”陳喬山解釋道。

所謂避風港原則，是說法律認可視頻站沒有足夠的審核能力，對盜版不擔責，但如果被版權方告知侵權，則有義務刪除侵權內容，否則將會被視為侵犯版權。

簡單來說，就是版權方不追究，視頻站不對盜版擔責。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避風港法則都是國內視頻站的遮羞布，惡意使用避風港原則，幾乎是行業慣例。

嚴小沁瞬間便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她也不是不懂變通，不由還是再次確認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陳喬山說道：“當然，不信你打電話問問王琳，她不是法律專業的嗎？”

他不過是隨口一說，嚴小沁卻當真馬上撥了過去。

王琳修的是民商法方向，不了解國際法學，沒辦法，只能繼續輾轉託人，最終才從一位réndà學姐處確認了這個消息。

嚴小沁終於放心了，起碼在短時間內，不會因為版權問題惹來麻煩。

“早問我多好，也不會耽擱這麼久。”陳喬山邀功道。

問題得以解決，嚴小沁心情好了不少，她擺出嬌蠻的姿態說道：“我不問，你就不能提醒一下？”

很明顯，這就是典型的倒打一耙了，見她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陳喬山也只能認了，“你這就是新人娶進房，媒人扔過牆吧？”

“是又怎麼樣？”嚴小沁很是得意，“對了，王琳剛才說了一嘴，你每年資助高校建金融實驗室，不知道能不能給réndà法律系捐點？”

“怎麼，她們也用金融軟件？”

嚴小沁說道：“那倒不是，好像是要買westlaw，聽名字應該是法律軟件，估計不便宜。”

陳喬山明白過來，westlaw在國內稱作萬律，就是國際版的北dàfǎ寶。

光華金融專業有國際商法的專業課，主講的就是國際私法，內地如今剛跟國際接軌，涉及到國際條規或者案例查詢，如果不是專業的涉外律所，很難及時了解，萬律就是必要的工具檢索軟件。

考慮了一下，陳喬山搖了搖頭，說道：“你告訴王琳，我會以公司的名義購買一些賬號，她可以拿去用，給réndà捐款就算了。”

嚴小沁奇道：“為什麼，既然錢都花了，又何必這麼麻煩？”

“名不正言不順，我一個學金融的，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折騰就夠了。”

孟子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陳喬山卻知道，人力有窮時，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在經濟領域折騰一下就夠了，沒必要什麼事都插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