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家,張老爺子心存愧疚。
當年的事,不僅害了陳衛國,還害了自家女兒,如果不是他一力堅持,子瑜或許不會離婚,更加不會遇到李家那個紈絝子。
聽到陳家老奶的消息,張家老兩口的心裡頗不平靜,看看陳喬山兄妹,再看看兩個外孫女,尤其令人難堪。
陳喬山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再說下去,未免有點不厚道,說實話,上輩人的恩怨,也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陳喬山感覺有點怪,他應該是陳家所有人里最理性的,本不該如此。
琢磨了好一陣子,或許老奶的念叨是有用的,不然陳夕也不會心心念念上燕京找張子瑜的麻煩,在耳提面命中,恩情能傳延下去,仇恨應該也是如此,這或許就是家族了。
……
場面有點僵,這不是張子瑜的本意,她只得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點菜吧,邊吃邊聊。”
說著,把服務員叫了進來。
“小陳,小五,你們看看菜單,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不要客氣。”張家老太太開始招呼陳家兄妹,還不忘兩個外孫女,“伊一,琳琳,你們也別愣着啊。”
小五還記得二哥先前的交待,老老實實的,看起來很是乖巧。
點菜都是張子瑜在做主,看得出來,這又是一個有性格的女人。
飯桌上,兩家人都有些沉悶,除了張老爺子夫婦會偶爾問兩句陳家的情況,也沒別的可聊了。
場面不尷不尬的,整桌人除了小五,其他人貌似都沒什麼好心情。
片鴨子的時候,倒是出了點小插曲。
七個人,張子瑜點了兩隻燕京烤鴨,廚師是個老師傅,看樣子應該四五十了,進到包廂,他先片下一片烤得金黃的鴨皮,就那麼一小碟,配着佐料就端上了桌。
張子瑜說道:“小陳,這是烤鴨最精華的部分,你嘗嘗看。”
對着那人的兒子,她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可張子瑜也是個要臉面的,斷然不會在人前顯露出半點情緒。
李曉·琳不樂意了,“媽,姐姐喜歡這個,憑什麼給他啊?”
陳喬山自然不會為了口吃食跟人較勁,沒得跌份,再說了,那也不合他的口味,烤鴨皮全是油,還不如連皮帶肉蘸醬吃,起碼能解膩。
不過小五倒是挺喜歡的,小丫頭連鵝肝都能吃兩盤子,胃口不是一般的好,陳喬山看着都替她膩得慌。
“我就算了,還是給喜歡的人吧。”
一句姐姐,陳喬山始終張不開嘴,最終還是給敷衍了過去。
張子瑜又勸道:“不用,你們吃吧,伊一經常來。”
見她堅持,小五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陳喬山只得說道:“行吧,小五一份,我就算了。”
李曉·琳瞥了他一眼,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
陳喬山沒理會,幫着把那碟子鴨皮連着醬料放到小五跟前,小丫頭看了看,倒是沒動筷子,反是問道:“二哥,怎麼沒糖,我喜歡吃甜的。”
中午小五剛在大董吃過烤鴨,鴨皮蘸糖,有個說法叫一口酥,小丫頭喜歡得緊,跟三姐四姐一人兩口就沒了,都沒二哥的份。
張老太太笑着說道:“喲,還真是親姐妹,連口味都是一樣的,我們家伊一也不喜歡蘸醬,偏喜歡就白糖。”
一句話,讓一屋子人連帶着片鴨子的老廚子都怔住了。
在外人看來,兩人看着的確像是親姐妹,可看這座次,再看看聊天的氣氛,哪像是一家人。
吃飯是個最講究氣氛的場合,老廚子在全聚德片了幾十年鴨子,什麼沒見過,今兒這種陣勢明顯帶着詭異。
聽了母親的話,張子瑜心裡很是難受,伊一和陳家的血緣是改變不了的,即便二十多年沒聯繫,她不也一眼就認出了小五,這或許就是命數吧。
李曉·琳心裡卻很是不服氣,她跟伊一姐才是親姐妹,對面那個丫頭片子算什麼,尤其是看到陳喬山,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陳喬山卻不理那些話茬,他對着服務員道:“麻煩上兩碟綿白糖。”
“好的,先生,您稍等。”服務員應聲出去。
邊上的廚師笑着搭話道:“您是南方人吧,從前有這種吃法,最近這些年喜歡蘸老虎醬的居多,客人不交待,我們也就不再額外上白糖了。”
“算是吧。”陳喬山也沒否認。
在東北人眼裡,關內都是南方,在粵省人眼裡,上海都是北方,這麼算來,鄧州南北都當得起。
這頓飯的主角不是陳喬山兄妹,而是張伊一,除了開始跟小五說了句,她便一直默不作聲,氣氛也跟着不尷不尬的。
一頓飯下來,沒有任何的波瀾。
陳喬山看得很淡,雖然跟張伊一有血緣關係,可血緣到底代替不了親情。
一個從未謀面的父親和一個陌生人相比,這之間的差別,也只有張伊一心裡清楚了。
吃完飯,從全聚德出來,出了啟迪大廈,陳喬山就準備帶着小五離開。
張家老爺子突然開口道:“小陳,我有兩句話想跟你說說。”說著,他還看了女兒一眼。
張子瑜會意,她很是熱情地拉着小五的手說道:“小五,前邊有個冷飲店,我們去買點喝的吧。”
小五沒吱聲,看了二哥一眼,見他點了點頭,這才跟着走了。
張伊一自覺地跟着走了,李曉琳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拉走了,只剩張老爺子夫婦留在原地,擺明了有話要說。
“小陳,當年我被下放農村,你爺爺奶奶沒少幫襯,咱們兩家的恩怨你應該聽說過,這些年,我不斷託人跟你爺爺奶奶聯繫,可一直沒有迴音,衛國的情況我也了解一些,你們兄妹四個,他負擔肯定不輕。”
“如今你都考上北大了,衛國這輩子也算是有了奔頭,你們兄妹四個上學,家裡日子肯定也艱難。”
說到這,張家老爺子看了老伴一眼,老太太順勢掏出一張卡說道:“小陳,我跟老張這些年沒積攢下什麼,這裡有五萬塊錢,你拿着,算是你跟小五兄妹幾個的學費,幫你爸減輕點壓力。”
話着,就不由分說,把卡塞到了陳喬山手裡。
陳喬山神色轉冷,他捏了捏手裡的銀行卡,又看了對面的兩人一眼,有一種把卡扔地上的衝動,想想又忍住了。
他冷聲說道:“這錢給我恐怕不合適吧?”
“再說了,這恩怨又從何說起,說句不客氣的,張家對陳家沒有恩,至於怨,你覺得是錢的事嗎?還是說你們覺得錢能解決問題?”
離婚的時候,張家大舅子帶過去好幾百塊錢,那年月,錢可不好掙,這筆錢都夠攢一套老三件,風風光光再娶個新媳婦了,陳衛國很是硬氣,硬是塞了回去。
陳喬山很清楚自家老爹的性子,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別說五萬了,十萬二十萬放那,陳衛國肯定還是那個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