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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成被六師叔領着,來到一個普通的小院前,見到了羋家的靈魂人物,一直隱居幕後的羋道陵。

對整個羋家來說,羋道陵就是支撐一切的頂樑柱,有着神祇般的光芒和熱度。

有他在,即使羋廣盛這個當代家主失蹤已久,羋家還能上下一體,一切正常,要是少了他,不亞於天塌地陷,那麼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不足為憑,隨時都有可能隨着一陣風吹雨打而飄零散去。

多少傳承悠久的大家族,就是在前代靈魂人物隕落,後代支撐門戶之人沒有成長起來,而煙消雲散?

等見到羋道陵,蘇成很是意外。

竟是個平平無奇的老者。

全身上下,看不到一點鋒芒,給他的感覺,也沒有一點壓迫,如果不是六師叔那恭敬到卑微的態度,換一個場合,蘇成很有可能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老人,而不是一位存世已經兩千六百載,元嬰後期,在棲霞派享有巨大影響力和根基的大人物。

現在這位大人物穿着一身樸素到簡陋的粗布長袍,素色的質地只在衣擺邊緣有一圈玄色的鳥狀紋路,一頭雪白的頭髮被一根翠綠的樹枝隨意的挽了個髮髻,一些凌亂的髮絲低垂着,正伏案潑墨,在一張白紙上寫着什麼。

“來了?隨便坐!”

這就是羋道陵對蘇成說的第一句話,這時,六師叔已經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整個小院除了兩人,再沒有一個外人。

蘇成愣了一下,就依言坐在了一張石桌前的矮几上。

等了有一刻鐘,羋道陵寫完了一張白紙,隨意的將毛筆扔在一旁,拿起自己的作品從頭到尾的打量,然後不滿的嘆了口氣,又將之揉成一團,隨意的扔在地上。

地面上,類似的紙團已經很多,有一團還在蘇成的身邊。

蘇成將之撿了起來,展開一看,發現是一副狂草。

上面的字真是“狂”的可以,“狂”到他一個都不認識,簡直就是鬼畫符一般。

不過,字雖然不認識,線條之間蘊含的道韻卻極其的古樸和自然,宛如行雲流水,不見人為雕琢的痕迹,彷彿就是墨汁在自然的作用之下,流瀉刻畫的一般。

剛剛看的入神,模糊間像是有種感覺卻怎麼也抓不住,沒想到,這紙卻突然燃燒起來。

蘇成驚醒,趕緊將它扔下,一抬眼,就落入一雙好奇而含笑的眼睛裡。

這雙眼睛飽受歲月風霜的洗禮,滿目的滄桑與智慧,而在這些中間,卻有極其自然的天真、純凈與好奇孕育。

蘇成連忙稽首作禮,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致歉。

羋道陵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就這麼在蘇成的對面隨意的坐下,道:“這種東西,小友現在還不適合看,看了無益,徒生業障,與修行有礙。”

事前設計和預想了一百種應對羋道陵的辦法,到了這時才發現根本就用不上,在羋廣盛身上得到的經驗也完全不應景,蘇成索性奉行沉默是金的信條,看這個老東西要說什麼,做什麼。

羋道陵往身前的石桌上一抹,一副殘棋就這麼的出現,黑白兩字,白子佔盡優勢,黑子只能在邊角防禦,只是苟延殘喘。

“看到這幅棋,小友想到什麼?”

蘇成回答:“白子必勝!”

羋道陵再往棋局上一抹,棋盤的範圍驟然擴大,大片還沒有落子的棋路顯現出來。

“這樣呢?”羋道陵又問。

蘇成沉默了片刻,答道:“還是白子獲勝。”

“那這樣呢?”

一副棋盤變成了多幅,分不清多少數量,彼此重疊在一起,形成了一本厚厚的“棋書”。

“勝負還未嘗可知!”

羋道陵聞言哈哈一笑,一揮手讓兩人中間的“棋書”散去,道:“這恐怕就是小友的打算。”

蘇成在心裡搖頭,怎麼自己最大的資本是現實世界,他還不知道?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一道靈光閃過,還沒等抓住,就被羋道陵後面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小友可知,北方巡查使已經上任。此人擔負著一項很特殊的使命。”

“杜絕淫祀?”

羋道陵搖頭,笑道:“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裡。小友的‘集眾生之念、與身合道’的法門讓的一些人夜不能寐,其中還有一位自知活不長了的老怪,要全力的打小友的主意。”

蘇成聞言一震,“您的意思?”

羋道陵看着蘇成,意味深長的說道:“如今有一個機會,讓小友黑化為白,這位巡查使就是身負這樣的秘密使命,小友以為如何?”

“代價呢?”

“代價?”羋道陵哈哈一笑,“代價自然是與這些人合作,納入稷下學宮的體制之內,成為宗法的一份子,當然,為了適應,小友也需要做出一定的改變和犧牲,獻出什麼‘神性’,好讓那位已經發瘋了的老怪,安然的度過下一次的四九天劫。”

“如果我拒絕呢?”

“那就不好辦了!”羋道陵有些遺憾的收斂笑容,“他們會嘗試一番,一旦超出他們的耐心,小友的處境可就有些不妙了。”

蘇成並沒有被嚇住,而是反問道:“羋家呢?”

羋道陵讚賞的看了蘇成一眼,“勾連淫祀不再是罪過,相反,與小友接觸以來的情報可變成了大功一件。我也很為難啊,按照本心,我自然想看看小友到底能走多遠。可就是這麼無奈,這麼一大家子人嗷嗷待哺,我總要需要替他們着想。”

蘇成聞言心中冷曬,一個羋廣盛還掌握在自己手裡呢,他就不信,這老頭子會在這個時候把他賣了。

而且,羋道陵一直在用‘他們’,‘他們’,作為代稱,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了。

羋家,羋道陵,以及背後的勢力和陣營,與這個‘他們’尿不到一個壺裡。

“言盡於此,小友下去好好想想吧對了,玥兒從小就被我給寵壞了,成婚後,還請小友多擔待一些。”

這場簡短的會面就這麼突然的結束,羋道陵和蘇成根本就沒談什麼實際的內容——他這是在向自己示警,蘇成想到。

至於其中的緣由,蘇成才懶得理清,事實上,也理清不了。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方怎麼出招,自己接着就是。

見了羋道陵,蘇成此行的所有目的和流程就已經走完。

兩天後,一場盛大的儀式結束,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從天機峰出發,向北疆的房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