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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發機關的人不是在巷子里,就是在巷底的宅院里?!

黃斌聞言大驚,一時竟忘了上下尊卑,脫口質疑道:“大人,您不會是弄錯了吧?!”

也無怪乎他會如此反應,孫紹宗等人趕過來之前,那巷子就已經被封鎖了,能夠進出往來的,全都是官府的衙役。

孫紹宗方才這番話,豈不是說當時在場的衙役之中,竟混雜了賊人的同黨,甚至還意圖行刺四品高官?!

這……

這怎麼可能嘛?!

不過在質疑過後,黃斌很快又反應過來——莫說孫大人本就有神斷之名,就算只是不通刑名的普通官員,又如何能容得區區衙役當面質疑?

想到這裡,黃斌頓時膝蓋一軟,倉皇的跪了下來,口中顫聲道:“小人……小人一時嘴拙,萬沒有別的意思!”

說著,還重重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

孫紹宗卻並未理睬他,而是盯着滿牆的手弩皺緊了眉頭,先是在中上部仔細打量,繼而目光緩緩下移,接着是頭頸、腰桿……

到最後,他幾乎是全無形象的,趴在了牆根底下——而他的視線,也定格在了一個幾乎貼地的孔洞上。

這是唯一一個沒有架設手弩的孔洞,但它也絕不可能被用於窺探——除非死者想看的,是牆對面小巷裡的泥土。

打量着洞壁內側,那一條條的細長痕迹,孫紹宗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小小的孔洞,極有可能就是方才那場殺局的導火索。

而且……

它還被賦予了回收罪證的用途!

之前就說過,那些手弩的機括上,曾有被什麼東西摩擦過的痕迹,而每個機括上的痕迹,又都略有不同。

這不同的,是那摩擦痕迹所處的位置。

位於土牆左側的手弩,摩擦痕迹是在機括的左上方;位於右側的,則出現在右上方;位於中央的,則出現在正上方……

這乍聽起來,似乎全都是廢話。

但它其實隱晦的指明了,拉動機括的‘導火索’,是從什麼地方延伸出來的——如果賊人是從正面就近操作,最主要的受力面,無疑是機括的內側,而不是偏向上方。

如今這等痕迹,充分證明了拉動機括的力道,其實是來自於土牆的腳下,也就是這個幾乎貼地的孔洞!

而且在觸發手弩之後,那些拴在機括上的‘導火索’,還被兇手進一步用力扯脫,然後穿過了這個孔洞。

證據就是孔洞里那些線狀的痕迹,幾乎佔滿在了洞壁周身——這必然是許多線頭同時穿過孔洞時,才有可能留下的痕迹。

孫紹宗霍然起身,在黃斌疑惑的目光中,往後退了幾步,猛地一個助跑扒住土牆,利落的翻回了小巷。

貼着南牆跳到地上,孫紹宗立刻又伏低了身子,向那貼地的孔洞望去。

卻只見那地上空空如也,並不見有什麼線頭滑過的痕迹。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按理說,既然‘引線’是從洞外觸發的,應該會留下些痕迹才對。

就算是一開始布置的時候,並未在地上留下痕迹,後面將線頭全部扯出來的時候,也該留下蹤跡才對。

這真是奇哉怪也,那痕迹難道不翼而飛……

等等!

孫紹宗腦中靈光一閃,也懶得起身,手腳並用的挪出五六步遠,伸手攥住一團空氣,卻好想把什麼捏在手心裡似的,用身體遮掩着緩緩拉扯。

不對!

不應該是這樣拉扯,因為這樣實在太顯眼了。

孫紹宗停下手上的動作,稍稍思量了一下,幾根指頭便又開始怪異的捲動着,似是把什麼東西不斷纏在手上一般。

半響,他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動作,然後猛地伸手往懷裡一帶,又用左手探手一抓。

是了!

應阿是這樣沒錯!

只要預先把觸發機關的細繩,稍稍高出地面一丁點布置好,後面拉扯時,始終繃緊了,最後藉著那些‘環套’卡在洞口之際,再一舉發力將其扯飛出來。

這樣就能不留什麼痕迹的,把套在機括上的細繩,不着痕迹的收入囊中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附近應該還有……

孫紹宗轉回身,開始在地上搜索起來。

不多時,他便又從不遠處拔出了一根細長的鐵楔子。

果然是如此!

這應該就是最初用來的固定‘引線’的東西。

可若真是如此的話,豈不是只有那個人才能做到?

可這也說不通啊?

先不說他沒有理由對道衍師徒下手,就算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緣由,也不該坑害自家娘舅吧?

他可是京城裡有名的孝子!

沒錯,孫紹宗眼下懷疑的對象,正是那死了娘舅,悲痛而去的蘇行方。

方才也只有他有機會,可以藉著跌跌撞撞撲向舅舅,然後扶屍大哭的機會,解開鐵楔上的繩套,再悄悄收回那些線頭。

現在想想,他外面還披着件大氅,莫說是孫紹宗了,就連位於右前方的兩個差役,也難以看清楚他一舉一動。

當時又正處於混亂之中,再加上巷子里本就幽暗,這眾目睽睽之下的手法,也便有了完成的先決條件。

可他的動機呢?!

蘇行方到底有什麼動機,要炮製出這樣的陷阱,還生生把自己的娘舅給賠了進去?

其實單只是娘舅也還罷了,勉強能用斷尾求生來解釋。

可當時若不是孫紹宗及時出手,他自己估計也要挨上幾支毒箭!

若這一切當真是他設計的,他又怎會沒有半點提防?

總不會他設下這些機關,就是為了拉上自己陪葬吧?

還是說,他認為自己肯定會救下他?

可當時千鈞一髮,就算是孫紹宗自己,也未必就能躲開……

說不通!

實在是說不通!

現場的痕迹,無不昭示着蘇行方的嫌疑,可偏偏他的舉動,又實在不像是設下這一切的幕後元兇。

“大人。”

正皺着眉頭,蹲在地上冥思苦想,一旁終於緩過勁兒來的陳敬德,小心翼翼的湊上來探詢道:“屋裡邊兒那血跡,您看咱們還查不查?”

“查、當然要查!”

孫紹宗霍然起身,下令道:“你帶上那黃斌,在這裡仔細勘察!”

“至於本官么……”

“說不得還有些事情,要同蘇知縣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