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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鬧劇,京中人會做如何想,葉青程控制不了,也不想多費心思。

這件事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阿殊恐怕再也忍不了不與他說話了吧?

葉青程無聲笑了起來,若是自己再做一副煩擾不堪、憂慮悲傷的模樣,想必,效果會更好吧?

果然,馬車剛在葉府二房側門停下,芍藥小院的小丫鬟芳穎就迎了過來,行禮道,“大爺,姑娘請大爺去芍藥小院用晚膳”。

葉青程點頭,“我換過衣裳就過去,請你們姑娘稍等一會”。

那婦人既然在大街上攔住他的車,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嚷出那樣的話來,想必他肩胛骨下定然是有什麼印記的,他必須要立刻搞清楚到底是什麼的印記。

葉青程進了書房,命拿幾面鏡子過來,揮退眾人,調整好鏡子的角度,解了衣裳。

鮮紅的印記映入眼帘,葉青程幾乎瞬間就認了出來,不久前,他曾見過一模一樣的印記——

不,不是一模一樣的,阿昭背上的那半朵金鳳花是朝右的,他背上的卻是朝左。

想必,合在一起定然能組成一朵完整的金鳳花!

有那麼一瞬間,葉青程腦中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來他背上的半朵金鳳花到底意味着什麼!

真是諷刺!

他短短的十七年生命中,前十三年吃的苦大多因為出身貧賤,後四年所擔憂憂慮的也大多是自己的出身可能帶來的隱患。

甚至就在剛剛,他還在擔心自己的出身和那個自稱是他生母的婦人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會讓阿殊難做,會令阿殊蒙羞……

可現在,他竟然在自己背上看到了和阿昭相對稱的半朵金鳳花!

出自華國公府,天資非凡,定然出身大蕭皇室的阿昭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他的同胞兄弟!

他身上流淌着的竟是大蕭最金貴的血脈!

葉老三叫了他一輩子野種,他曾經最是痛恨,比痛恨受苦挨餓還要痛恨,現在看來,葉老三倒是沒有叫錯。

他根本不是他的兒子!

他就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葉老三妻子的親生兒子!

他那必定富貴非凡的生父,又或者,還會有一個生母,將自己扔到葉老三那樣的人手中,十幾年來連面都沒露過!

他一直痛恨葉老三,恨不得他去死,最後也的確默許坐視了阿殊要了他的命,現在看來,倒是他對不住他了。

無論葉老三如何不堪,他至少養活了根本不是他親生兒子的自己!

葉青程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自己在潁川的十三年時間,自虐般一一回憶自己經歷的一切苦痛、飢餓、辱罵、毒打……

“大爺,姑娘遣了芳穎來問大爺什麼時候去用晚膳,或者,姑娘來積微院也可”。

葉青程恍然從Y戾憤郁的種種負面情緒中回過神來,阿殊——

對,阿殊,阿殊,沒有那一切,他又怎麼會遇見阿殊,又怎麼會被阿殊收留,又怎麼會有與阿殊親密無間的今天?

那些痛苦、艱難、不堪都已經過去,他的身世、他的生父生母與他何干?他又何必在意?

他的今天,他的阿殊才是他要握在手心的,珍重呵護的!

“不必,我這就過去”。

葉青程換了件佛頭青的素麵杭綢道袍,用冷水凈了手臉,將所有負面消極的情緒沉澱下去,這才舉步往外走去。

葉青程進了芍藥小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斷斷續續的琴聲從花廳傳來,間或摻雜幾聲尖銳的雜音,似乎彈琴的人正努力平復心緒,卻又總是免不了心浮氣躁。

葉青程不自覺就露出個笑來,只為了這琴音中擔憂關切,所有的苦難都值了——

打帘子的小丫頭俯身行禮,打起帘子,“大爺”。

裡間的琴聲戛然而止,發出錚錚的鳴響聲,接着便是輕巧急促的腳步聲。

葉青程剛踏入屋內,就見葉青殊邁着碎步急急迎了過來,微微發白的臉上滿是焦急不安,“兄長,事情很糟?”

葉青程輕笑搖頭,“就算那真的是我的生母,也沒有什麼好糟的”。

葉青殊遲疑看向他,“兄長,你——”

“我什麼?”

“我是說——”葉青殊深吸一口氣,“如果那真是你生母,你要怎麼安置她?”

葉青程挑眉,“阿殊想我如何安置她?”

葉青殊跺腳,“十七哥!我在與你說正事!”

葉青程牽着她走到桌邊,按着她坐下,安撫笑道,“阿殊,族譜上記的清清楚楚,我生母已亡,就算她真的是我的生母,我也有一百種法子讓她不是”。

“可是,她是你娘——”

葉青程眉目微動,片刻後便化為淡漠,“她逃出潁川時沒有帶上我,便是不再當我是兒子,我又何必當她是母親?”

在潁川那麼多年,他也曾斷斷續續聽鄰居提起過,那個可能是他的生母,也有可能是他養母的女人在丟下他之前,對他也沒有多好。

甚至野種這個稱呼,最先叫出來的是她,而不是葉老三,之後更是毫不留戀的拋下了他。

甚至剛剛,她情急之下脫口也還是叫他小野種,可見這麼多年來,他在她心目中也不過就是個野種而已!

既然他於她不過是個野種,他又何必拿她當母親供着?

或許他真的就是生性冷漠,他對那個女人沒有半點多餘的感覺,甚至連恨,也在曾經無數的苦難中消磨的一乾二淨。

不過,從那女人野種野種的叫,也許那女人對他的身世倒是知曉一些……

葉青殊鬆了口氣,又意識到不對,忙補救道,“兄長,我也不是不贊成你認回生母,只那女人在這樣的形勢下突然出現,又當街喊出那樣的話,定然有詐,我怕你一腔孺慕之心反倒被人利用了”。

葉青程失笑,“偏只有你聰明,這麼明顯的局難道我都瞧不出來?”

葉青殊惱怒瞪向他,葉青程連忙求饒,“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擔憂我,我也只是想說,沒什麼可擔憂的”。

葉青殊杏目圓睜,“那你不會好好說話,非得笑話我不如你聰明是吧?”

所以,這是那天笑話她的事還沒過去是吧?

葉青程再一次領教了葉青殊的記仇小心眼,忙正了神色,端端正正一揖,“是為兄孟浪了,還請二妹妹寬宥則個,為兄這廂給妹妹賠禮了”。

葉青殊噗嗤笑出聲來,勉強哼了一聲,“讓我瞧瞧你肩胛骨下到底是個什麼印記,要是你被我一氣之下賣去做苦力了,也好循着印記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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