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院很忙,有時候甚至根本人手不夠,再加上是夏季,這幾天常常下起突然的暴雨,好些田間的人沒處躲雨被淋透,回去就發起了高燒。
這已經是衛生院第十五個發高燒的病人了。
“張大夫,我爹他怎麼樣了?”
張輝擺了擺手:“沒事,感冒,我開點中藥,你回去好好煎給他喝。”
說著,他便提筆在紙上寫下了藥房,抬手交給一旁的林畫畫。
林畫畫看着張輝有些疲憊的臉色,低聲道:“師父,要不你去休息一會?”他已經快一天沒合眼了。
“我沒事,你帶他去抓藥。”張輝搖了搖頭,這時候他哪裡能休息,這個小鎮上的衛生院真正的醫生恐怕就他一個,他走了,這些病人怎麼辦?
林畫畫也拿他的固執沒辦法,只能帶着病人家屬去抓藥。衛生院藥房所有的中藥幾乎都是張輝專門上山採的,金會村雖然窮是窮了點,但是山林茂密,山上的藥草倒是很齊全。
林畫畫走開後,張輝疲憊地揉着太陽穴,最近這場感冒蔓延得很是迅速,要是不及時配出藥方,恐怕會有更多的病人。
可是無論他怎麼調整配方,似乎總覺得差了那麼一種東西,病人吃了燒是退了,可是感冒卻並沒有好轉!
他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架邊,希望能從書中再給他一些靈感和建議。
可是當他翻開這些他好久沒有碰過醫書時,卻被書里工整而又密集的手寫注釋給驚了一下,似乎是有人覺得書中的解釋還不夠詳細全面而進行的補充。
而這字跡是——林畫畫的。
他一愣,隨即想起最近日子林畫畫來衛生所時,除了聽他講一些中醫的理論基礎之外,最喜歡待在這個書架和藥房,漸漸他都把藥房交給她打理了。
他心底猛然間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
他抬手便又拿起一本草藥書籍,打開一看——又是那密密麻麻的注釋。
一本,兩本,三本...
張輝瞪着攤在眼前的典籍,看着那一字一句的理解注釋,甚至還有一些林畫畫寫的一些奇奇怪怪地藥方搭配方式——簡直想向上天豎中指!
尼瑪,天才什麼的,簡直讓人羨慕嫉妒恨!
這讓他這種老老實實學了二十多年醫的人怎麼活!
林畫畫抓完葯回到診室便看到張輝一臉憤懣不平的模樣,他這是,又抽風了?
“師父?”
張輝抬起頭,哼了一聲,隨即又彆扭地指着他面前的典籍:“書上的注釋是你寫的?”
林畫畫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對。”沒辦法,她腦子裡裝的草藥類書籍太多了,看見這幾本,有時候無聊就在上面寫寫她自己的想法。
張輝看着她一臉淡定的模樣,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最後清咳了一聲:“你覺得,我最近的藥方如何?”就憑這書上的注釋,他不得不承認林畫畫雖然在藥物的搭配上還欠些火候,但是對草藥的理解上已經遠遠超過他了!
林畫畫其實早就發現了,雖然吃過葯的病人退燒了,但是接下來的併發症卻並沒有好轉。她也研究了張輝這些天不斷變換的藥方,可是也並沒有發現這個藥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除了——
“我覺得,不如加一味附蘇?”林畫畫有些不確定,她雖然對藥性現在已經了如指掌,但在真的治病救人的藥方上,並沒有涉及。
張輝一愣,垂頭思考了一下,隨即猛地跳了起來,“對啊,附蘇,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味藥材性溫,簡直是再適合不過了!
“快快,我要重新寫藥方!”張輝立刻興奮地說道。
自己的建議被採納,林畫畫也有些高興,這還是第一次,她將所學用到了現實中,之前從來都是在系統里用奇奇怪怪的配藥禍害那些虛擬的小動物們...
還沒等張輝興奮多久,門外突然喧鬧了起來——
“醫生呢?!”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音調里掩蓋不了的焦急。
張輝和林畫畫急急忙忙便趕了出去,只見好幾個人扶着一個老人走了進來,發出聲音是那個穿着一聲嚴謹中山裝的男人。
“快,醫生,給我父親看看!”
林畫畫發現老人臉色通紅,神情昏沉,她眉頭一皺,趕緊說道:“趕快把老人家扶進來。”
梁建岷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沉穩的神情,也沒問那麼多,趕緊把父親扶進了這個小鄉村的簡陋的病房裡。
張輝查看了一會老人的病情,眉頭微皺,沖林畫畫點了點頭,“按照我剛才的藥方抓藥。”
梁建岷看着眼前張輝,心底有些沒底。他實在不相信這個地方有好的醫生,可是現在父親這個模樣也肯定受不了回京都的顛簸。
“麻煩,請務必治好我父親,否則——”男人的話客氣又帶着隱隱的威嚴,讓人一聽便知這個男人不是尋常人。
可是張輝早些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冷哼了一聲:“否則什麼?你要是把我怎麼樣,你父親可沒得治!”
梁建岷臉色一僵,這麼多年來,還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跟他頂嘴,可是為了父親的病,他忍住了怒氣,“我道歉,請好好醫治我父親。”
張輝沒理會他,他低頭正在繼續查看老人的身體。
這麼久以來,來衛生所的都是青壯年,老人來這倒是第一例,幸好他在林畫畫的建議下換了藥方,不然還是原來的藥方還真不能在這位老人身上用。
他從一旁拿出一排銀針,精準地紮上老人的穴位。
漸漸,老人醒了過來,他看見眼前的張輝,狠狠地一愣,脫口而出:“小輝!”
張輝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手一僵,而後眼神又猛然間沉寂下來:“老人家,你認錯人了。”
梁位一下子抓住張輝的手,蒼老的臉上,那一向威嚴甚重的眼神甚至隱隱泛起了淚光:“二十年了,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我梁家的?!”
老人蒼老的聲音嘶啞沉重,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彷彿一個千斤墜一般死死地壓在張輝的心頭。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看見梁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