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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正午,王鼐和王鼎從前衙回來。與他們一起的還有霍順和段成棟。

霍順比王鼐小几歲,今年已過了知天命的歲數。

與他娘子何氏的肥碩不同,霍順生得十分消瘦,個子很高,遠遠看着,就跟一根竹竿似的。

半舊不新的紫色官袍穿在身上晃蕩盪的,一配上他消瘦的面龐,好似風一吹就能被吹到,絲毫沒有車騎將軍的氣派。

但,誰也不敢小覷這位車騎將軍。沒辦法啊,這廝運氣太好,就跟老天爺的私生子一般。

戰場馳騁十幾年,愣是沒有敗績,除了偶爾有點皮外傷,特喵的連個重傷都沒有。

連先帝和當今都咂舌這位的好運氣。

更讓兩代帝王喜歡他的,是霍順的“耿直”、“不忘本”、“念舊情”。

不看別的,單看他富貴後不忘岳家的恩情,仍對母夜叉一般的髮妻敬愛有加,就足以證明他的品性。

霍順對妻子和岳家的種種好,朝中許多世家出身的權臣見了,都忍不住贊一聲“仁義”。

所以,別看霍順經常被人彈劾,但大傢伙都知道,他是被妻子、岳家連累的,本人並沒有什麼不妥。

更詭異的是,霍順越被彈劾,先帝和聖人就越倚重他。

尤其是近兩年,霍順比功勛更大的王鼐更受當今的器重。

“今日將軍府煥然一新,處處喜氣洋洋,阿嫂用心了!”

霍順和王鼐關係好,進了王家跟進自個兒家沒甚區別,左右看了看,笑着贊道。

他太瘦了,雙頰向里凹着,一雙原本不十分大的眼睛硬是被映襯得大了幾分。

雙眸中精光閃爍,只略略幾眼,霍順就瞧出了王家的“不同尋常”,不過他並沒有點破,而是故意誇讚趙氏。

王鼐兄弟兩個都沒有留意,沒辦法,他們對自家太熟了,進門就往裡走,哪裡顧得上仔細觀察。

被霍順這麼一說,王鼐細細看了看,發現家裡確實比平時都整肅了不少,下人們更是規規矩矩的。

王鼐很滿意,趙氏果然識大體,對待母親的大壽也十分上心。

王鼎一如既往的沉默,自從兩年前嫡長子被過繼,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愛說話,對什麼都不關心,除了去衙門還說幾句話,回到家裡,就一個人窩在書房,發獃。

段成棟不到三十的模樣,個頭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麵皮兒微黑,但不是那種晒黑,而是天生的小麥色。

一身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腰帶玉環,足下六合靴,整個人透着一股子幹練、精明。

一雙狹長的雙眸掃視四周,段成棟唇角微彎:王家伯母,果然厲害!

目光又落到王鼐暗含得意的面龐上,段成棟心底嘆息,王家的這位大伯父,卻“天真”的緊啊。難道他就沒發現,原本該門庭若市的王家,今日卻冷冷清清?

除了他們這幾個通家之好和姻親,王家竟連半個外客都沒有。

嘖嘖,王伯父竟還得意趙氏的“識大體”。

段成棟冤枉王鼐了,王鼐又不是瞎子,哪裡看不到空蕩蕩的門庭?

但他也沒辦法,請帖兩個月前就發出去了,受邀的賓客也都答應前來赴宴。

偏偏聖人在起駕回京的時候,身體微恙,耽擱了歸程,以至於大半個京城的權貴都被滯留在了南山。

這次被放鴿子的也不只是王家一家,還有兩三家辦喜事的,不一樣沒有多少外客嗎?

王鼐用這個想法催眠自己,努力不去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他不想想,也不敢想。

王鼐不是傻子,最近幾個月,他感覺聖人對他越來越疏遠。

就拿這次去南山避暑來說吧,往年,王鼐都是隨扈的武將,近身負責聖駕的安全。

可這次,聖人用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將他留在了京城。

表面上,聖人很器重王鼐,但實際上呢,確實實打實的被冷落。

如果聖人正的信任他、器重他,那為何安排他留守京城的同時,還分出一半的虎賁留駐皇城?

城外還有西郊大營,竟也不歸王鼐調遣!

王鼐不懂什麼權謀之術,卻有着動物般的直覺——新帝不是先帝,他對手握重兵的老臣心懷戒心,而王鼐,則是他開刀的第一個對象。

也正是意識到了危機,王鼐才會想方設法的把王懷恩弄去西征掙軍功,又努力跟世家望族聯姻。

至於趙氏有沒有在母親大壽的事情上動手腳,不過是小事,王鼐暫時還顧不上。

……

在王鼐眼中,壽宴冷清是小事。

而在萬氏看來,她的壽宴卻是天大的事。

正堂上,萬氏一身簇新衣裙、滿頭金燦首飾,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席。

下頭兩邊則是前來拜壽的堂客,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王家的遠親、鄉鄰,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外客,則是李氏的阿娘、嫂子和侄媳婦,以及霍家、段家的女客。

萬氏皺眉:今天怎麼就來了這麼幾個人?

她暗暗數過了,竟是比唐宓抓周宴的時候來的人還少。

萬氏的臉登時黑下來,望向趙氏和唐元貞的目光彷如淬了毒:是她們,一定是她們搞的鬼!

其實萬氏也不想想,他們家是新貴,底子淺,在京城沒多少人脈。過去王家舉辦宴集,來得賓客也就這些人。

唐宓的抓周之所以賓客盈門,那是因為趙氏和唐元貞。

這次萬氏想當著外人的面找尋趙氏婆媳的不是,人家憑什麼還要把客人請來?

哦,舍了自己的情面把客人請來給萬氏搭檯子,讓萬氏出風頭,結果自己卻被下了面子,趙氏和唐元貞傻啊!

萬氏卻不這麼想,趙氏和唐元貞沒把人請來給她做臉,那就是她們的不對。

至於自己要當眾教訓她們,更是她做個做長輩的權利,小輩們只有乖乖聽訓的份兒。

“嗯哼!”萬氏故意咳嗽了一聲,衝著坐在左下首的堂嫂使了個眼色。

前幾日還叫囂着要給趙氏婆媳顏色瞧的王家堂嫂,此刻卻像只鴕鳥,頭埋在胸前,根本不去接收萬氏的信號。

“……”萬氏氣結。

鼓着腮,瞪着眼,熾烈的視線好懸沒在王家堂嫂身上戳出幾個洞來。

王家堂嫂繼續裝死。

萬氏無法,只得將視線投向右下首的堂弟妹。

王家堂弟妹卻對着個茶盞仔細觀察着,彷彿那茶盞上有什麼了不起的花紋。

“咳、咳咳!”萬氏咳得更大聲了。

王家堂弟妹仍沒有反應,繼續“研究”茶盞。

萬氏那個氣啊。心裡直罵兩個沒用的廢物。

凌厲的目光掃過堂下的女客,最後定格在角落裡的楚家人身上。

很好,就是你們了!

前幾天楚家人被唐元貞掃地出門,想必對她充滿了怨恨。

這會兒讓她們出頭,應該沒有難度吧?

萬氏心裡想着,扯出一抹笑,對楚家嬸娘說:“楚親家——”

噗~~

李氏的娘家人、何氏和穆氏全都噴了,不可置信的看向萬氏:這老婆子沒病吧,居然認妾侍的娘家人做親家?

何氏豪爽的用袖子抹去嘴邊的茶漬,扭頭看向趙氏,目光中滿是憐憫。

可憐的阿嫂,竟有這麼一個糊塗婆婆。

穆氏卻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今日王家的“異常”,她眸光閃爍,心裡暗想,有趙氏在,王家還有救!

楚家人被萬氏的這聲“親家”驚得險些從席上跌下來。

這些天住在城郊農舍,王家的管事娘子沒少教他們規矩。

今日進王家,更是被那駭人的氣勢嚇到了,再也沒了跟王家“攀親家”的心思。

趙氏冷冷的瞧着,忽的說道:“阿家,吉時到了!”

楚家人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聽了這話,紛紛從席上爬起來,連滾帶爬的來到主席前,衝著萬氏行禮:“恭賀太夫人六十大壽!”

人家根本就不敢接“親家”這個茬兒!

萬氏氣得險些倒仰過去,無比怨毒的瞪着趙氏,她真是不甘心啊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