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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命?什麼意思?”這回輪到小泉次郎愣住了,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中國工人想怎麼來賭。

孫長遠指了指那兩台冰機,說道:“你剛才不是說,用你們的軸非常安全,用我們的軸非常危險嗎?那好,你站到你那台冰機邊上,我站到我這台冰機邊上,咱們兩邊同時開加速。如果我們的軸出了問題,那我這條命就交代在這了。如果我們的軸沒事,你們的軸不行,那麼你的命也交代在這了。你敢跟我賭嗎?”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動容了。小泉的臉上現出了尷尬,他支支吾吾地說道:“先生,這是違反操作規程的,試車的時候,操作人員不能靠近冰機。”

試車時有這樣的規定,在場的人都是知道的。雖然說在正常條件下,冰機試車不至於發生機毀人亡的事故,但這也僅僅是從概率的角度來說而已,萬一的事情,是誰也不敢保證的。孫長遠這樣說,除了賭氣之外,還有對自己產品的高度自信。而小泉次郎的自信,反而還不及孫長遠更多。

“小鬼子,你不是說你的軸沒事嗎?來,咱們就賭一個不死不休。咱們從1500轉往上賭,一直賭到3000轉。如果3000轉的時候我還沒死,那就繼續加速,你們這兩台設備的極限速度不是能夠到5000轉嗎?咱們比比看,誰的軸先斷。”

孫長遠一邊說著,一邊攥住小泉次郎的手腕,不容分說地把他拖進了設備區,來到那台日本主軸的冰機旁邊。他放開小泉的手,說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地站在這裡,我也站到我的冰機邊上去,誰先動一步,誰就是灰孫子。”

孫長遠的舉動,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大家都忍不住扭頭去看謝春艷,想看看她的反應。畢竟小泉次郎是外國人,孫長遠這樣做,算不算違反了外事紀律呢?

此時的謝春艷,卻是背對着這一幕場面的。孫長遠說話的聲音很大,謝春艷卻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只顧嘻嘻哈哈地和朱鐵軍說著子女教育的話題:“老朱,聽說你女兒今年考上大學了,我還沒向你表示祝賀呢。”

朱鐵軍也在打着哈哈:“謝處長消息很靈通啊。不過,我女兒考的只是一個中專,哪像小林的妹妹,人家考上的可是華青大學啊。”

“哦,小林的妹妹這麼厲害嗎?”

“主要還是小林比較厲害吧。”朱鐵軍道,“就連我家朱霞能考上中專,都是小林給輔導了一下的結果呢。”

謝春艷裝作認真的樣子說道:“哎喲,我兒子今年也上高二了,要不,什麼時候我也帶他去找找你們小林,讓他幫忙輔導輔導?”

現場的兩位領導都在裝聾作啞,其他人自然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小泉的幾名手下不敢多說什麼,而所有的中國人則是帶着一種幸災樂禍的想法,圍觀着站在冰機前的小泉可憐巴巴的樣子。

“開始吧!”孫長遠大聲地喊道,“曉東,你去管我這台機器,開1500轉。”

跟着孫長遠一塊來的孫曉東走到控制台前,咬了咬牙,按下了啟動開關,然後推動手柄,把轉速調到了1500轉的位置。冰機的操作沒有太多的技巧,孫曉東跟着父親學了幾年鉗工,也曾去其他廠子安裝過小型的冰機,因此能夠熟練地進行操作。

機器的轟鳴聲再度響了起來,孫長遠站在冰機旁,背着手昂然挺立,目光如挑釁一般地瞪着站在對面機器邊上的小泉次郎。

“該你們了。”林振華走到那邊機器的控制台邊,對站在那裡的鈴木信夫說道。剛才,孫長遠把小泉次郎拖到冰機前的時候,鈴木信夫就已經把冰機停下來了,此時,他正在猶豫着是否要像孫曉東那樣啟動冰機。

“小泉君,我該怎麼辦?”鈴木信夫向小泉次郎喊道。

“開機吧。”小泉次郎無奈地答道。他不敢離開孫長遠給他定下的這個位置,如果他這個時候走開,就相當於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了。

兩邊的機器都開動了,車間的地面都有些隱隱抖動。孫長遠站在冰機旁邊,仔細地辨別著冰機里發出的聲音,他能夠聽出來,主軸的運行非常平穩,完全沒有像小泉次郎說的那樣聳人聽聞。

作為一個老工人,孫長遠既有血性,也有足夠的理性,他不會真的是去賭設備的安危,這不僅僅是一條人命的問題,還有十幾萬美元的設備呢。命是屬於他自己的,他賭得起。可是,設備是國家的,如果真的出了問題,他賠不起。

“曉東,再加一檔,到1800轉。”孫長遠大聲地吩咐道。

孫曉東猶豫了一下,推動手柄,把轉速提高了到了1800。對面的鈴木信夫見狀,也只好跟上,把小泉次郎身邊的那台冰機轉速也提高了一檔。

謝春艷已經不再裝作沒看見了,她緊張地向范世斌問道:“范科長,這樣搞,沒事吧?咱們不能光顧着賭氣,真的拿國家的財產和孫師傅的生命來開玩笑。”

范世斌道:“從冰機的狀況來看,應當是沒問題的。咱們的軸很過硬,不像小鬼子說的那樣容易出事。不過,任何事情都有萬一,孫師傅呆在那裡,還是有一些危險的。”

“那,日本人有危險嗎?”謝春艷問道。

范世斌道:“起碼到目前為止,兩邊的危險應當是一樣大的。現在就看誰的膽子大了。老孫這個人,平時脾氣就暴,這一次日本人可算是惹着他了。”

謝春艷又回頭去看朱鐵軍,向他問道:“老朱,你看這事......”她不是孫長遠的直接主管,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叫孫長遠停止這種以命賭命的較量。不過,從她的內心來說,卻是在為孫長遠喝彩。

朱鐵軍沒有回答謝春艷的詢問,他走到孫長遠放在一旁的工具包邊,在工具包里摸索了一下,拎出一個布袋子來,然後一步跨過安全線,向孫長遠走去。謝春艷和范世斌沒有料到朱鐵軍也會走進設備區,想去拉住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朱鐵軍走到孫長遠的身邊,對他呵呵笑道:“老孫,你一個人站到這裡,不覺得無聊嗎?”

孫長遠有些慌了,連忙說道:“朱廠長,你不能過來,這裡還是有危險的。”

朱鐵軍抖了抖手裡的布袋,說道:“這有什麼危險的,你能呆,我怎麼就不能呆?我是看你一個人在這裡沒意思,怎麼樣,咱們倆殺一盤?”

孫長遠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絲感動,他知道,朱鐵軍是在以實際行動支持他,而且,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安全作為代價來支持他。

“好,朱廠長,殺一盤就殺一盤。”孫長遠豪邁地說道,“你坐那邊吧。”

朱鐵軍盤腿坐在地上,把布袋打開,從裡面掏出一張油漬麻花的棋盤,鋪在地上,然後又倒出一堆棋子,開始在棋盤上擺放起來。孫長遠不擅盤腿,只是蹲在地上,也開始擺起棋來。

朱鐵軍酷愛下象棋,在車間里有閑的時候,也會經常拉着會下棋的工人們較量一番。孫長遠是朱鐵軍的棋友之一,而且朱鐵軍知道,孫長遠的工具包里,就常年放着這樣一副象棋。

孫長遠有意地讓朱鐵軍坐在離冰機較遠的一側,自己則貼着冰機,這樣,如果真的出現什麼意外,他多多少少能夠為朱鐵軍擋着一點危險。朱鐵軍看出了孫長遠的用意,不過他也沒有拒絕這番好意。畢竟,冰機出傷亡事故是比較罕見的事情,一旦出事,則不是這點保護能夠解決問題的。孫長遠此舉,象徵意義比實際意義要大得多。

“老孫,你這棋怎麼少了個卒子啊?”雙方擺好棋之後,朱鐵軍指着孫長遠那邊問道。

孫長遠笑道:“別提了,上次和彭剛下棋,他輸了棋不服氣,摔我的棋子,把一個卒子給砸爛了。你看,我現在拿個螺母代替,不也挺好?”

果然,在五路線上,原本應當放中卒的位置,孫長遠放了一個大號的螺母。這個螺母的個頭倒也真是和棋子一樣大,頗有些以假亂真的效果。

“這個東西好,彭剛想砸也砸不壞了。”朱鐵軍喝彩道,“怎麼樣,誰先走?”

“你是廠長,你先走吧。”孫長遠道。

朱鐵軍道:“棋盤上無父子,更別提什麼廠長了。要不,還是你先走吧,你水平比我差。”

“誰說我水平差了?”孫長遠惱了,“我先走就先走,別看你是廠長,我今天就殺你一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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