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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葉元才這樣的職工來說,廠子被美國公司收購走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江實電停工大半年時間,一開始工人們還覺得輕化廳應當會出手救助,但等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輕化廳有什麼具體的舉措。其實這也不能怪輕化廳,全國上下,像這種經營不善的企業非常多,國家財政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來救助。最關鍵的一點還在於,要讓江實電重新站起來,並非只是注入流動資金的問題,還需要有得力的領導來進行管理,而這樣的領導現在還是極其稀缺的。於是,輕化廳對江實電的態度只能是扔點錢養着,如果試圖投入巨資來振興它,恐怕最終這些錢都會打了水漂。

時至今日,廠里留守的工人們已經徹底失望了,他們不知道廠子未來會怎麼樣,大都抱着拖過一天算一天的心態,到底拖到最後會怎麼樣,誰也不敢去想。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傳來有美資企業打算收購江實電的傳聞,這怎麼能夠不讓葉元才感到欣喜?

葉元才只是一個普通職工而已,他也許受過一些諸如“主人翁責任感”之類的教育,也許早些年還喊過“打倒美帝國主義”的口號,但所有這些大道理,在生存壓力面前,都是浮雲。他現在能夠想到的,就是美國企業肯定是很有錢的,而且美國企業一般都是很會經營的,如果有美資來收購江實電,江實電應該會起死回生,大家的生活應當會得到極大的改善。工業霸主347

“林經理,你是說,這家美資公司是你幫忙聯繫的?”葉元才對林振華問道。

林振華點點頭道:“是的,這家美資公司的老闆是個華僑,我恰好和他有一些交情。”

葉元才道:“這麼說,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來收購我們江實電的吧?林經理,你真是我們江實電職工的救星啊。”

林振華笑道:“葉師傅言重了,我們畢竟是一個系統的,過去石化機和我們漢華機械廠也算是兄弟單位,你們有困難,我們哪有不伸手幫忙的道理。”

“太好了,太好了。”葉元才連聲地說道,“林經理,美國人什麼時候會來收購我們廠子啊?”

林振華道:“如果快的話,過完元宵節,他們就該來考察了。不過,人家也沒說肯定會收購,美國人是很講利益的,他們要看看江實電有沒有投資價值,然後才能做出決定的。”

一僂愁雲襲上了葉元才的臉,他看了看沈佳樂,又看了看林振華,詫異地問道:“林經理,你說的投資價值,是什麼意思?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呢?”

葉元才當然能夠猜出,林振華到他家裡來,肯定不是來拜年的。事實上,在一個小時之前,林振華根本就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林振華。林振華在大年初一這樣的日子跑到江實電來,給他這樣一個舊日的中層幹部拜年,肯定是有所圖的。

林振華剛才說到了投資價值的問題,也就是說,江實電現在就是案板上的一塊肉,人家在琢磨着切哪一塊去下鍋炒呢。作為江實電的職工,葉元才對於這種境遇感到一些悲哀,也感到了一些擔憂。

林振華道:“葉師傅,咱們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是不用繞彎子的。江實電目前的情況如何,你心裡有數,我心裡也有數。

投資商是我的朋友,我得對朋友負責任。江實電有場地,有設備,工人手裡也有技術,這是咱們江實電的資本。可是,目前江實電的風氣好像不太正,如果外商真的來投資,你覺得他們能夠順利地接收工廠嗎?”

葉元才搖搖頭道:“我看夠嗆。”

“怎麼,葉師傅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林振華有些驚異,他本來以為自己拋出這個問題之後,葉元才怎麼也得思考一會的,誰料想葉元才直接就給出了答案。

葉元才答道:“林經理,你可能不了解,小沈應當是知道的,我一直就在石化機工作的,對廠子很熟悉。小沈的爸爸,沈彪師傅,就是當初最早帶我的師傅。”

“我聽小沈說過了。”林振華說道。他今天專門來找葉元才,也正是因為這一層關係。沈佳樂告訴過林振華,葉元才是她父親的徒弟,能力很強,為人也非常厚道。林振華找葉元才的目的,就是要拉他出馬,來協助完成收購和消化江實電的工作。

葉元才說道:“後來,我當了安裝公司的副經理,算是廠里的中層幹部了,廠里的決策,我也了解一些。這兩年廠子在牛北生手裡,越來越『亂』,我都是看在眼裡的。有時候我就想,如果我來承包這個廠子,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呢?”林振華饒有興趣地問道。

葉元才道:“我分析過,如果是在牛北生承包之前,我來承包,估計廠子不會衰敗到今天這個樣子。我能力不行,但起碼不會像牛北生那麼貪,不會把這麼多幹部拉下水。”

沈佳樂聽到這裡的時候,眼睛稍稍向下垂去,她想到金建波也是被牛北生給帶上邪路的,這叫近墨者黑。如果當初不是牛北生承包這個廠子,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工業霸主347

葉元才沒有注意到沈佳樂的情緒,他接著說道:“不過,在牛北生承包之後,江實電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現在廠子里的風氣壞得很,有一些好吃懶做的人反而非常有市場。有這些人在這裡,即使現在叫我承包這個廠子,我也不敢說就能夠把廠子搞好。人際關係太複雜了,不好搞。”

“你說的好吃懶做的人,具體是指哪些?”林振華試探着問道。

葉元才遲疑了一下,說道:“這樣的人有好幾個,我就說原來我們車間的一個工人吧,他叫孫翔雲,本來還是有點技術的,可是這幾年也跟着變樣了。這大半年時間,廠子里的工人去輕化廳靜坐,要求發工資,每次都是孫翔雲領頭,現在他身邊有幾十個死黨,誰都不敢惹他。”

林振華想起自己那次去輕化廳的時候,正好遇到江實電的工人去靜坐,現在有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看着像是個小頭目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葉元才說的那個孫翔雲。

“如果是帶着大家去鬧工資,倒也不算是什麼大問題吧,也許是他比較熱心集體事務呢?”林振華故意這樣說道。

葉元才搖搖頭道:“林經理你不知道,如果他真是為了廠里的工人着想而帶頭去鬧,的確沒什麼問題,說不定我還會尊重他。可是你知道嗎,他每次從南都鬧完工資回來,都要找會計給他報出差費、交通費和誤餐費,一次要100多塊錢呢。”

“憑什麼呀!”林振華瞠目結舌地問道,“那你們會計也給他報?”

葉元才道:“這個事情會計說了也不算我們現在的廠長是從別的地方臨時借調過來的,孫翔雲每次就帶着他那幾十個人去圍着廠長,非要『逼』着廠長在他的單子上簽字不可。廠長如果不答應他就跟廠長鬧,說自己有勞,鬧到最後,廠長就只好讓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