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秦軍面色沉重，虎背熊腰的壯漢紅了眼，抖着唇開口：“已經確定了，是‘枯草’。”
夏啟確定自己中了頂級化學武器之後，便帶着所有的屬下，連夜乘坐宇宙飛船離開了魂體族帝星。
夏啟等人來到一個不出名的小星球，與匆匆趕來的大星辰國皇家醫師團隊匯合，在一個隱秘的小醫療所住了下來。
以現有的醫療儀器，還無法直接檢查出還在潛伏期的頂級化學武器。但可以通過抽取夏啟的血液與骨髓，將之與每一種頂級化學藥劑對身體造成的細微改變做對比。
經過無數醫療人員廢寢忘食的工作，經過大量的數據對比之後，在這個小醫療所的第五天，夏啟終於得到了確切的答案。
在他體內潛伏的頂級化學藥劑名為“枯草”。
“枯草”是一種名氣極大的頂級化學武器。
與其他化學武器不同，“枯草”並不是誕生於星際海盜或者其他非法實驗室，相反，“枯草”是純種人族科學院的科研產品之一。
它是被研究出來除草的。
可等“枯草”研製成功之後，研究人員才發現，“枯草”除草的能力優於所有同類產品，但它殺人的能力則更令人心驚膽寒。
不要說是喝下“枯草”，只要有了一絲絲接觸，哪怕只是聞了聞，都是致死的。
迄今為止，宇宙中還沒有任何一例純種人族中了“枯草”而活下來的案例。所有醫生都知道，如果是遇到中了“枯草”還能活下來的病人，只有一種可能——那是“假冒偽劣商品”。
這樣聳人聽聞的毒劑，解毒方式卻極為簡單。只要將“枯草”倒入泥土裡，在入土那一刻，“枯草”會迅速與泥土中的成分結合，失去毒性，變成普普通通的水。
除此之外，此毒無解。
“枯草”在進入人體之後，會有一段時間的潛伏期。潛伏期的長短與“枯草”的劑量有關，也與個人體質有關。在這段潛伏期內，一般的醫療儀器檢測不出來，甚至人體都是活蹦亂跳，沒有半點不適的。
因此，有許多中了“枯草”的病人，一開始是毫無知覺，甚至不以為然的，直到確定它是無解的，才會真正開始崩潰。
“枯草”會在潛伏期時深入身體的每一個不問，當它發作時，身體內的每一個器官衰竭，皮膚潰爛。當今的從醫者，遇到中了“枯草”的病人，只能徒勞地一遍一遍更換病人的所有器官和血液，可就算是將所有的器官和血液更換許多遍……最後還是會死。
宇宙中半數的成人都曾聽過“枯草”的大名，因為它殺人厲害，醫生、魂體族還有其他智慧種族都對它束手無策，一直位列宇宙劇毒榜前十。
“枯草”當然是禁藥，可像夏海這樣的人，想要找到這樣的藥劑，自然是有門路的。
聽到這個結果，夏啟微微點頭，語聲鎮定：“我還能活多久？”
秦軍吸了一口氣，低下頭語聲顫抖：“醫師說，至今為止，中了‘枯草’的病人，最長活了三個月。”
“三個月，”夏啟從藍色靠椅上站起身：“那我還有近兩個月時間，夠了。”
“元帥！”秦軍猛地跪了下來，紅着眼仰頭看向夏啟，虎目含淚：“請元帥馬上隨醫師回大星辰國。請陛下召集所有的研究團隊研製解藥！他們一定能在兩個月內研究出解毒的辦法的！”
夏啟揚聲道：“秦軍聽令！”
秦軍咬牙：“是！”
“命所有的皇家醫師即刻返回大星辰國，與所有研究院里的研究員一同研製解毒劑。”
“是！”
“封鎖消息，我中毒的消息，不能有任何人知道！違者，軍令處置！”
“是！”
“第五軍團所有人跟着我，三天後返回蟲族戰場。”
“元帥！”秦軍急紅了眼：“元帥應該留在研究員，更替器官和血液，這樣可以延緩毒素髮作的時間。”
“不必，”夏啟平靜而堅決地拒絕了：“讓醫療團隊給我準備足夠多的，針對‘枯草’的止痛藥劑，以防戰時病發。”
“……是。”秦軍擰着眉，雙拳緊握：“元帥！你是戰神夏啟！是我門第五軍團的主帥！你的生命是最為重要的！這時候應該以治療為主，元帥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返回戰場？！”
夏啟回頭看着秦軍，露出一個微笑：“既然我是戰神夏啟，我當然應該死在戰場，難道你要讓我在醫院裡掙扎着死去？”
“可是——”
“沒有可是！”夏啟冷聲道：“這是軍令！”
“是……”秦軍看着依舊英俊強健的元帥，實在無法相信，看着這樣健康的元帥，居然活不久了……
見夏啟揮手，秦軍無聲告退，將空間留給了元帥一個人。
退出房門時，秦軍突然想到，元帥決定在這樣的時刻返回蟲族一線戰場，也許，有一半是出於軍人的信仰，另一半，也許是為了他年輕的未婚妻。
倘若純種人族的戰神在魂體族中毒病危，尤其是為了救魂體族女王，也許宇宙中有人會感慨戰神夏啟的深情，只怕也會有更多的人會對這個“害死”了戰神的魂體族心生恨意吧！
因此……戰神夏啟只有死在戰場上，才沒有人會把“戰神之死”的責任壓在魂體族上。
想到這裡，秦軍只覺得喉頭被哽住一般，格外難受。他知道，既然元帥心愛魂體族女王，那他們第五軍團自然該將女王敬為元帥夫人。可……他們的元帥如此強大……怎麼能讓人以為他是戰敗死在戰場上？他們如天神一般強大的元帥，這一生都該是從無敗績的！將死亡放在戰場上，才是真正辱沒了戰神的威名！
不！
秦軍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不對！這是元帥！就算全天下人會因為“枯草”而死，可如果這世上有奇蹟，這奇蹟一定會出現在他們元帥身上！
元帥一定不會死！
……
秦軍離開後，夏啟打開手環，直接聯繫了大星辰國的國王夏景。
沒有多談夏海這個人，夏啟告訴父王自己中了“枯草”，將不久於人世，請父王封鎖消息，開始着手準備繼承者的事宜，並將第五軍團的一些事情託付給夏景陛下。
知道夏啟只能活兩個月，夏景陛下微微有些恍神。
聽着夏啟一項一項交代後事，夏景一直沉默。
等夏啟說完，夏景罕見的沒有冷下臉，也沒有反駁，他只是道：“我會秘密召集大星辰國所有研究人員去破解解藥。如果這些就是你想要的，你放心。”
夏啟微笑：“多謝父王。父王保重。”
夏景微微一皺眉：“既然你選擇去戰場，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在你去戰場之前，你回大星辰國見一次你母后。”
夏啟低聲道：“是。”
這一次的父子對話，少了針鋒相對，少了冷漠疏離，更多的是夏啟有條不紊地交代一項項事宜，而夏景陛下沉默着，沒有半點質疑與疑問，全部點了頭。
沒有什麼煽情的話，沒有什麼多餘的話，父子倆結束了視頻通話。
關上視頻通話，夏啟輕輕摸了摸手環。
手環上跳出許多條沒有接通的通訊信息，還有很多條新的信息。
看着半透明的光屏上那熟悉的名字，夏啟一指輕輕碰了碰。
“夏啟，你怎麼不接我的視頻通話？你去哪裡了？居然不告而別！”
“夏啟！你怎麼還不回我？是有事要忙嗎？”
“夏啟，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你這叫吃完就跑！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你再不回我的信息我就要生氣了！”
“夏啟夏啟夏啟！你到底死哪裡去了！我真的！真的！真的生氣了！”
“哎，夏啟，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你不要不告而別呀！你告訴我啊，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啊……”
“夏啟，好吧，我告訴你，我確實有秘密沒有告訴你，你是不是因為我隱瞞你而生氣了？你別生氣呀，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只是……只是這個秘密不好說出口，我之前有些不好意思。你先回我信息嘛！我全都告訴你好不好？”
“夏啟，你去哪裡了？”
“夏啟，你還好嗎？有沒有遇見什麼危險？”
“夏啟，我已經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天沒有見到你了……”
“夏啟，我想你了……”
“夏啟，我想你了，你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回信息……”
一條條信息，將少女情腸躍然紙上。
那個容顏傾城、高坐王座的女王陛下，在他眼前，會成為一個會生氣、會撒嬌、會輾轉反側、忐忑不安的戀人。
剎那間，夏啟心中明悟。
原來，她真的愛上他了。
什麼師父的要求，什麼修鍊的要求，什麼挑選一個合適的人作為伴侶，這一條又一條的想法，都不足以支撐她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心防與矜持。
只有相信，只有愛，才夠支撐她的不設防與不顧及臉面。
原來……在他不確定她心意的時日里，她已經愛上他了。
知道這一點，夏啟卻如長劍洞穿心臟，胸口只余空洞洞的劇痛。
若是在幾天之前確定這一點，夏啟會感恩上天眷顧，會歡喜到心顫。可現在，他多希望，李靈只是把他當做一件修鍊的工具。
怎麼捨得她餘生都在思念一個亡者而孤獨凄楚？
唯有乾乾淨淨、斬盡一切念頭的分離。
他夏啟，該做第二個司馬真。被她丟棄在時光里，棄如敝履。
夏啟緩緩走到東側的窗戶前，透過透明的玻璃窗遙望東方。
東方，那是魂體族帝星的方向。
不知什麼時候，窗外飄起了細雨。雨水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划過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水痕。
一道玻璃窗分隔出了兩個世界。
水痕外的世界斑斑駁駁，迷濛而凄美，夏啟站在玻璃窗內，負手而立，孑然一身。
戰神是不會有眼淚的。無論生死，哪怕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