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冉忽然又想起來上次在這家醫院碰到的李翠蓮失去丈夫的事情,眼神一凜。
哎,還是珍惜此世吧。別想其他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重來的機會的。
林冉冉這頭剛聯想到許久不見的李翠蓮,沒想到第二天,就當真接到了李翠蓮的電話。
原來她這天來了哈市,現在要去省軍區辦事可找不到地方,就打電話到林冉冉這裡來麻煩她幫忙做一下地陪。
林冉冉現在對這位烈士遺孀只有同情的份兒,放下電話馬上就出門了。剛到跟李翠蓮約定的軍區路口,就看到一位穿着薑黃色襯衣和土色褲子的女人朝她快步走來。
林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這女人身材高挑,略有點豐腴卻絲毫不顯累贅,就是衣着帶着一身鄉土氣,氣質略憔悴卻顯沉穩。
林冉冉呆了——這女人竟然是李翠蓮!
“現在沒在大院住了,回了老家,”李翠蓮一見林冉冉就看出來了她眼中的詫異,她微微一笑,略有點不好意思的撫了撫耳邊的額發啞着嗓子,“天天又是帶娃又是干農活,人都老了不少吧!”
林冉冉注意到李翠蓮撫頭髮的手,粗糙還長了繭子,跟在軍區大院時圓潤胖乎的手相去甚遠。她的笑容,僅僅是掛在嘴角,完全沒有進到眼中。
林冉冉心中一嘆,烈士遺屬,人們只同情她們的失去,可又有誰能真正的與她/他們感同身受呢?
“我倒瞧着翠蓮嫂子越來越年輕了。”林冉冉擯去了心中的嘆息,露出了笑臉道,“苗條了不少!”
李翠蓮本就是個簡單粗糙的人,聽了林冉冉這話倒真的赧然高興起來。
“是嗎?……”
林冉冉開車帶着李翠蓮往軍區大院去,一路走一路聊,林冉冉得知了許多大院的事情。
比方說,研究所所長上調了,盧國權升任了所長;
比方說,白薇終於回了大院,跟盧國權辦了正式離婚手續,令人稱奇的是盧國權竟然沒有追究白薇婚內出軌的責任,也沒有多說什麼,去把紅本本換了個顏色就讓她這麼走了;
比方說,白薇回北疆辦離婚手續那天,還自己開了一輛好車耀武揚威的。辦好離婚手續離開大院的時候她笑意盈盈的,可是有人說看到她的車開出去之後在大院門口停了三小時,還有人說那三小時都在車上哭。
林冉冉聽着這些逐漸遠離她生活的人的悲歡離合,沉默,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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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翠蓮今天是來省城辦事,順便幫人捎點東西。
林冉冉把車在軍區附近停好,剛下車就看到軍區門口站着一個挺熟悉的身影,仔細一看竟是盧國權。
兩人走過去才知道原來李翠蓮幫忙捎東西的王主任正好在開會,王主任和盧國權是一起來省軍區出差的,於是王主任就讓正好沒事的盧國權下來幫他拿東西。
“謝了啊!”盧國權接過那包東西,又代王主任給李翠蓮塞了二十塊錢,禮貌的朝二人點點頭,隨後走進了軍區。
林冉冉和李翠蓮正要過馬路回到林冉冉車上時,忽然一輛純黑的奧迪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
車幾乎是擦着林冉冉的胳膊過來的,車速又快,猛地剎車聲把兩個女人都嚇了一跳。
“怎麼開車的呢!”李翠蓮剛怒氣沖沖的要上去理論,奧迪的駕駛座窗戶就降了下來。
一個妝容精緻的女人露出了臉,微笑,眉毛上挑。
“哎呀不好意思,原來是你們啊!真對不起我沒看到!”
這聲音……林冉冉定睛一看,竟然是許久沒有出現的白薇。林冉冉深知這人有神經病,趕緊拉着李翠蓮就要走,卻沒想到白薇今天對自己竟完全視而不見,卻是一臉笑的打量了一番沉默的李翠蓮。
“嘖,翠蓮嫂子大變樣了啊,沒認出來。”白薇勾着紅唇道,“來哈市玩兒啊?不錯現在都有經濟實力旅遊了。”
一個穿着華貴在豪車裡,兩個衣着樸素在柏油馬路上,怎麼看怎麼就像是應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句話。
白薇在車窗里就這麼靜靜的看着林冉冉和李翠蓮,視線在李翠蓮捏着那20塊錢的粗糙手上轉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臉上。
噗嗤一笑,白薇換擋,似不經意的留了一句。
“那些窮當兵的,也就你們還當個寶似的。”
說完她升上窗戶就準備走,窗戶還沒到頂忽然被一隻手擋住了。
高級車,車窗被擋住了會自動降下來。白薇皺着眉頭看着車窗上粗糙的那隻手,正要開口時候卻聽到林冉冉開口了。
淡然,平靜,從高處冷晲着她。
“你以為我們現在的和平生活是誰在守護。”
“還有,沒有某個窮當兵的,你現在也就是個殘廢。”
白薇猛地一怔,迅速帶上了一副寬大的墨鏡。
“無聊。”
她切了一聲,狠狠的踩下油門,豪車飛快的飛馳出去。
走的這麼快,生怕她們看到她漆黑墨鏡下泛紅的眼眶。
思緒回到與前夫認識的時候,那是他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在連隊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被小型泥石流吞了一半的女學生。
勁瘦的小戰士背着她從陡峭的山上下來,她因為搶救及時保住了一條腿,小戰士臨走前,仔細的看了看女學生白凈的臉蛋,往她手裡塞了團紙條。
“我叫盧國權,是我背你下山的,還借你20塊錢吃早飯,你記得要還我。”
那團紙,是20元人民幣。
也就是剛剛看到盧國權遞給李翠蓮的20塊錢,她回憶起了記憶深處那個少年戰士。
這一秒鐘,她忽然覺得,也許她失去了些什麼。
可能是用命都換不回來的東西。
……
林冉冉和李翠蓮相視一看,也沒說什麼話就準備離開。
剛要走的時候忽然又有一輛車停到了林冉冉她們身邊。
車窗又被降下來,這次車窗里是個中年男人,神情嚴肅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冉冉,好久不見了。”
林冉冉愣住了,過了幾秒鐘趕緊擺出一個拘謹的笑臉。
看到這種新聞聯播里的人物,說不緊張是假的。
他不是在帝都嗎?不是常委嗎?怎麼會在這裡?
心中有一萬種疑問,臉上卻還矜持的溫順的笑,張嘴乖乖的跟人打招呼。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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