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王富貴，還錢！王富貴，還錢……”

周小六乘坐的那輛巴士車外，有隻討債鬼正趴在前窗玻璃上不停叫喊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猙獰，拍玻璃的手也越來越使勁。

叫富貴的司機看不見他，只覺得車窗玻璃有點兒顫。

“這破車，還沒開始發動，玻璃就震動起來了，等會兒開起來也不知道會響成什麼樣。”

“跟老闆說過很多次了，老闆也不讓開去修理，說什麼只要車還能上路，那些個小毛病就可以忽略不計。”

“唉！賊精賊精的，活該他發財！”

他感嘆完，一踩離合器，掛好檔，就開着嗚咽的巴士往大路上去了。

周小六眼見縈繞在討債鬼身上的鬼氣越來越濃重，急忙取出一張驅邪符，向車前窗射過去。

可惜人太多了，符紙沒能順利到達前窗，而是被一個男學生忽然間的一轉頭擋住了，糊在那個男學生的腦門上。

男學生想伸手拿掉這莫名飛來的紙張，但他的手被擠得抽不出來了，他只好晃了晃頭，又用吹劉海的姿勢將它吹了下來。

符紙從他腦門上掉了下來，落在另一個學生的肩膀上。

那人瞥了一眼，沒看清是什麼。他聳了聳肩膀，將它抖落了下去。

符紙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落到了車廂底的鐵皮上，緊接着被無數只腳踐踏得面目全非。

陣亡了！

周小六看着有些可憐的符紙……沒有關係，自家畫的，多得是。

可是時間來不及了。

討債鬼快要具現化了！

就算他只能顯形一兩秒鐘，也足夠嚇到正在開車的司機，從而導致車禍了。

“喂！鬼！”

“鬼！鬼！”

周小六用不了符紙，又怕車禍馬上就會發生，只好給討債鬼傳音了。

討債鬼一驚，“什麼，這裡有鬼？”

他抬頭看了一下太陽，臭着臉罵道：“胡說八道！青天白日的，哪兒來的鬼！”

周小六驚訝之下微微張了一下嘴，難道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鬼？

“趴在車窗上的！”

“讓王富貴還錢的討債鬼！喊的就是你，別再東張西望了！”

周小六又傳音過去。

這下輪到討債鬼驚訝了，他聽了周小六的話後彷彿被雷劈了一樣。

他瞪圓了眼，呆愣愣的，趴在車窗前一動也不動。

是了，他記起來了，他死了！

“我死了好像得有…四十多天了吧……”

討債鬼努力地想了又想，輕喃了一聲。

他陷入回憶當中，暫時安靜了下來。

周小六輕輕推了推護着她的周鵬，道：“哥哥，這裡太憋悶了，我想擠到車前去，車前有風吹過來，站那兒估計會好受一點兒。”

“那好，我們一起擠過去。”

周小六點了點頭，與周鵬一起拚命朝前擠。

擠的過程中，周鵬碰到了一個女同學的胸。

“流氓！”女同學一臉嬌羞地輕啐。

周小六：呃……感覺這又是一個被周鵬美色所惑的無知少女。

周鵬呲了一下牙，做了個嫌棄的表情，對周小六說道：“她本來是後背對着咱們的，看見我來了，就故意轉過身來了……”

“真可怕，又來一個垂涎你哥美色的無恥之徒！”

周小六做了個嘔的動作，說道：“自戀狂！”

然後她又嚴肅地對周鵬提醒道：“哥哥，以後千萬要控制好體重啊！有句話叫一胖毀所有！”

終於艱難地擠到了車前頭，周小六緊扶着司機座位的靠背墊站好，才一心一意地對着那隻討債鬼傳音。

“想起來自己是只鬼了吧？”

討債鬼又聽到聲音，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皺着眉頭往車上這五六十個學生看過來。

“是誰在和我說話？”

周小六舉起一隻手揮了揮：“這裡，是我在說話。”

討債鬼無比同情地看向她，說道：“你看得見我。你也死了啊！”

他說的“你也死了啊”是感嘆句，不是問句。

年紀這麼小的，真的是太可惜了！

周小六被討債鬼惋惜的眼神噎了一下。

“雖然我總有一天會死的，但我現在還沒有死。”

“那你怎麼看得見我？”討債鬼心中一慌，瑟縮了一下。

她不是鬼，難道是人？

什麼人能看得見鬼？除了傳說中的陰陽眼，就是那些和尚道士了吧？

不會是要抓他的吧？

“我修道的。”

討債鬼暗道一聲“果然”，便想爬起來逃跑。

他雙手往車窗玻璃上一撐，然後“啪唧”一下滑倒下去。車窗玻璃上不知何時，滴上了許多由他七竅溢出的血滴。

他趕緊求饒：“小道士，你別收我，我沒想害人，也沒害過人，只是來找王富貴討個債而已。”

鬼可以直接用飄的，不需要像人一樣，得找個用力點才能支起自己的身子。

看來，這是個新鬼。

“放心吧，我不是為了收你而來的。但如果這車因你而出車禍的話，就另說了。”

“我見你身上鬼氣濃重，怨氣也不少，你就不怕變成迷失自我的惡鬼，不能再入輪迴嗎？人死萬事空，為什麼不好好守着靈牌等待輪迴呢？”

討債鬼先是往自己周身看了看，他身上有什麼鬼氣、怨氣嗎？他怎麼沒看到啊？

還有，“什麼是靈牌？”

“人死滿七七四十九天後，地府的鬼差來派發的陰界身份證。也是鬼魂們滿百年後進輪迴台的重要憑證。你沒有嗎？”

白虎說過，靈牌不夠發了，接下來會有許多滿了天數卻等不到靈牌的新鬼。他大概是其中之一。

“沒有啊，我都死了，呃，好像得有五十多天了吧？那天是初七還是十七來着？”

“好像是初七……不對，十七……到底是哪天來着？”

討債鬼想了又想。

這討債鬼，先前還說自己好像死了四十多天，現在又說五十多天了。

周小六很懷疑，他連自己死了多少天都不記得了，他還能記得是誰欠了他錢？

周小六看了看曾經說過“把自己丟了也不會把錢丟了”的周鵬一眼。

好吧，她收回她的懷疑，也許這討債鬼跟周鵬一樣，愛錢多過愛自己。

周鵬愛錢，所以從來不往外借。他說過，就算別人從他那裡借走了一塊錢，他也會心焦得睡不好覺的。

周小六很好奇討債鬼借了多少錢出去。

“王富貴欠了你多少錢？”

“他成天不找活干，賴在家裡好吃懶做。我是他堂哥，他一沒錢了就找我借。前前後後十五次，最多的那次借了八百塊，最少的那次借了十三塊七毛，加起來共二千六百零一塊七毛！”

討債鬼言之鑿鑿，周小六知之甚少，不好妄自評判。

只是，“好吃懶做的人會來乾巴士司機這種累人的工作？而且這位富貴大叔一看就是老司機。”

討債鬼被問住了。

“咦，王富貴什麼時候學會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