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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是個挺有意思的人,總喜歡拿個破收音機在村裡破舊的電線下面搜索信號,有的時候真能搜索的到,那樣他會高興一整天。他是個靦腆的男生,即便是高興也不會表示出來,但他會笑的很甜。他偶爾會說起在城裡的生活,學校,網絡,遊戲,他最喜歡打遊戲,但妹妹不喜歡,於是他就不玩了。我問他你經常在這裡不會感到寂寞嗎?他抬頭看着碧藍碧藍的天空,沒有回答。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覺得每個人都會寂寞。也或許每個人都在寂寞之中,只不過寂寞來回的切換,深淺不同。就好比我在蔚藍的海上會寂寞,可在陸地待久了又想回到海上,也許人永遠都無法滿足吧。

但他選擇了最不寂寞的生活。

每天清晨我們都會到島最南邊的山上去,欣賞漫山遍野的小野菊。島上溫度氣候不定,也只有野菊和松柏能適應這種惡劣的環境,我們會從小道穿過鋪滿枯樹枝的濕地,再踩着濕漉漉的岩石,迎着幾束和煦的光,看着碧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朵,爬到山的最頂端。

那裡有一大片野菊花地。

我坐在中間,盧克在我的左邊,雪兒在我右邊。他們幾乎從來不問我關於海上的事,也不問我別的地方遇見了什麼樣的人,他們的興趣就是這麼獃獃的坐着,看着天空,用力吸幾口空氣,彷彿永遠都吸不夠一樣。

所以我喜歡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船長的影響,我很少會把我經歷過的事情跟別人說。可能在我心裡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老船長,而我只是一個小跟班,所以我沒有處理問題的機會,那些經歷對我來說也就沒有那麼驚心動魄。

我們一直坐到中午,一起回到他們家裡吃飯,老船長不跟我們一起,自有別的想聽故事的人願意招待他。雪兒坐在我的身邊,獃獃的,給我夾了一塊肉放到碗里。我轉頭看向盧克,他向我微笑了一下,能看出他的眼睛裡在說雪兒不輕易給人夾菜,你小子有福了。我喜歡雪兒,這點已經毋庸置疑了,只是水手不會說愛的道理不知何時彷彿成了我的原則。在我之前經過的地方,心動的姑娘也不佔少數,可我從沒說過。我曾有次跟老船長提到帶一個女生上船,但老船長說我們船上不能有女生。從那之後我就再沒提起過,所以在我眼裡她們註定是過客,而在她們眼裡我又何嘗不是。

我夾了一口蔬菜放在嘴裡,對於水手而言,新鮮蔬菜比肉珍貴的多。盧晉叔叔還特地去別的家裡幫我要了好多新鮮蔬菜,飯桌上素菜反而比肉還要多。雪兒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夾肉不過只是她的禮儀。我又轉過頭看着安靜的她,拿着碗筷一聲不響的吃着,眼睛獃獃的盯着無所謂的地方,我知道她有心事了,我希望不是我。

午後的陽光是村子裡最珍貴的東西,這個時候大家也會走出來享受它的洗禮。彷彿唯有這一刻村子裡才是真正溫暖的,我喜歡這個時候,因為此時的陽光能曬走所有人的憂愁,我喜歡這種暖暖的氛圍,安全感會把我緊緊抱住。盧克和雪兒當然不會錯過這段美好的時光,這也是我最常能看到他倆笑的時候。有時他們會出其不意的笑着跑過來,分別跑到我的兩側,一人抓着我的一隻胳膊,往河邊跑,踏過軟軟的青苔,踩着溫潤的陽光,穿過柔順的風,跑到河邊然後把我拽到河裡。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喜歡這樣,但我也喜歡,玩開的時候我會潛到水裡抱住盧克的小腿用力把他拉倒,緊接着他就會大笑着仰面坐到水上,雪兒會緊跟着跑過來,用白嫩的手向我們撩着水花,口裡還念着:“好啊,敢欺負我哥哥。”陽光碎散成金黃的亮點嵌在透明的水珠里,打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

到了晚上我們會圍繞着篝火吃些燒烤,盧晉叔叔是個有趣的人,總喜歡講一些他自認為有趣的事,講完會哈哈哈笑個不停,笑得鬍子一顫一顫的,啤酒肚也一顫一顫的。我們也跟着他笑,雖然我們知道笑話並不好笑,但誰也不想破壞這種溫暖的氣氛,笑是發自內心的。我發現盧克在父親眼裡是個聰明懂事的小伙,雪兒是體貼溫柔的小棉襖。說實話我羨慕這種關係,就好像是朋友一樣,只不過其中有個老頑童。每當這時盧晉叔叔會拿最好的酒招待我們,只不過每一壇酒在他眼裡都是最好的酒,都是埋在地下好多年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他的酒確實比別的酒好喝,酒到胃裡不是辣的,是暖的。

酒過三巡我會把吉他拿出來,胡亂彈一氣,邊彈邊唱。我的歌一部分是跟當地人學的,還有一部分是從我的小錄音機。錄音機是一個好心的叔叔送我的,還給了我好多磁帶,應該是很流行的歌曲,我也挺愛聽,磁帶不知翻來覆去聽了多少遍,歌也唱的滾瓜亂熟了。每當我扯着嗓子大聲喊的時候盧克總會跟我一起,他唱的很好聽,是專業的那種好聽。雖然我沒學過音樂,但我總覺得盧克是學過的,而且好像會我唱的所有歌,他只是在一旁輕輕的和。不管我是用力嘶吼還是低吟淺唱,他就在旁邊跟着,我們兩個盯着月亮,會一直唱很久很久。久到盧晉叔叔喝多到手舞足蹈,久到雪兒靠着我的肩膀睡着。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多好,每當這時我都會這麼想,可老船長不能沒有我,他真的老了,看地圖還得戴上那斷了一隻腳的老花鏡,也沒有原來的那把力氣來打魚了。雖然他從沒承認,但我知道他需要我。

換個角度想,也許只有短暫的快樂才是最美的,因為短暫我們才會盡情,用盡全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讓瞬間變成永恆。我側過頭看了看雪兒睡着的樣子,臉紅紅的,時不時還有微微的鼾聲,晚上的氣溫變的很快,一陣風吹過來,就凍得我們渾身發抖,我和盧克也不會再唱了,我背起雪兒,他扶着老爸,進屋睡覺。他倆分別住兩間,我跟盧克住一間,他總是會安靜的坐在那獃獃看着窗外。好像剛才的瘋狂都不曾有過,我也從未看到他喝多,有次我問盧克唱歌是跟誰學的,才知道他就是學這個的,組建樂隊是他的夢想,可城裡會樂器的很多吧,我笑着問他。他想了想說,音樂是純粹的,可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