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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平笑了笑,“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夫人可知以真心對人,才能換回真心,只單方面索求,倒是過於強人所難了。”

花蕊夫人低下頭,旋即又緩緩抬起來,一雙如泣如訴的眼睛看着趙澤平,“我沒有嗎?當年,我敬他愛他,把自己的全部都奉到他面前,可他是怎麼待我的,他把我當成一件破衣服,置之不理,束之高閣......”

“太祖本就不近女色,再加上他早已有了相濡以沫多年的皇后,不對夫人動情,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花蕊夫人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她走到陽光下,將自己的風姿全部展現給趙澤平,眼前的這個女子,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當真比畫里走下來的還要好看。

見趙澤平盯着自己,她輕輕一笑,滿臉都是美而自知的驕縱,“趙大人,蜀地美女甚多,可是後主第一眼見到我時,便用了‘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來形容我,我也因此得名花蕊夫人。以大人這雙洞徹人事的眼睛來看,天底下,可能有男人在見到我之後不動心嗎?”

趙澤平還是盯住她不動,“夫人的美貌早已經過經過無數男人的眼睛驗證,根本無需趙某多言,不過,夫人之所以記恨先帝,不就是因為他對你的漠視和冷淡嗎?先帝不對夫人動心,甚至連情動都沒有,這是事實,夫人何必畫地為牢,將自己困死在其中。”

“不是的,他之所以不理我,是因為不想在大臣和民間留下近女色的口實,他心思頗深,為了成就自己的帝王功業,所以犧牲掉了我作為一個女子的幸福。”

趙澤平搖着頭輕笑了幾聲,“夫人怕是不知道吧,當初你進宮,並非先帝向孟昶要你,而是孟昶親手將你送給先帝的,他知道自己基業不保,為了保全性命,所以把你親手奉上。你,不過是他保命的籌碼罷了,”他抖了抖袖子,“你說的沒錯,男人永遠把權力放在真心前面,不過,這麼多年來,你卻恨錯了人,先帝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對你動過半分真情,更談不上愧對於你,你要恨的人,是你那位殺妻求將的好夫君,孟昶。”

花蕊夫人向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趙澤平,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笑了,“你騙我,後主是世上唯一視我如珍寶的人,他絕不會辜負我,你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先帝,”她臉色一凜,“趙澤平,到現在你還這麼護着他,難道不怕我在御前告你一狀,當今聖上最厭人提起他,看看宋明哲的下場,你就知道了。”

趙澤平又是哈哈一笑,“夫人,縱你生的玉貌仙姿,卻也應該明白,你在當今聖上的眼中,已無半分分量,他之所以將你留在翠微殿,不過是顧念當年的一點情分,可是這點情分和我能給予他的幫助相比,實在是微乎及微,而且,”他冷笑一聲,“現如今,你怕是連見皇上一面都是難上加難吧。”

說罷,他便輕拂衣袖,甩開步子朝前走去,獨留花蕊夫人立在白燦燦的日光下面,久久都沒有離去。

***

天上的黑雲慢慢的散開,雲後的月光一點點透了過來,給石山罩上一層銀紗。童倌抱着個巨大的木匣子,在台階上緩步朝上爬,匣子不輕,再加上天氣潮熱,所以才走了沒幾步,他已經生出一身汗來,好在翠微殿就在眼前,裡面的燭光飄飄閃閃,像是在對他招手一般,於是童倌強打起精神,“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氣,用盡餘力才終於來到翠微殿正門前。

他稍作休整,抬手在殿門上拍了兩下,沒過多久,殿門就開了,黑暗中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童倌趕緊躬身行禮,將木匣子遞過去,嘴裡說道:“娘娘,這東西有些重,要不要我幫您搬進去。”

“不用了。”

門裡的人說完這三個字,就關上了殿門,童倌兀自站在原地,細細的品味着這三個再普通不過、再常見不過的三個字,每一個字,似乎都化成了一根柔軟無骨的手指,輕輕的撩撥着他顫動不已的心弦。

花蕊夫人用盡全身力氣將木匣子搬進灶房,將它放置在灶台上之後,她靠在旁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站起來,將上面的蓋子取下來。

剛打開蓋子,一股強烈的膻腥氣就從匣子里飄了出來,她閉上眼睛,猛嗅了幾口這熟悉的味道,這才雙手伸進匣中,從裡面取出那隻血淋淋的羊頭。

她捲起袖子,熟練的將羊頭在水盆里清洗乾淨,然後將它放進早已燒開的一口銅鍋之中,以紅姜煮之,香味漸起,她把羊頭從鍋中撈出,撒上花椒、茴香、鹽巴,用布緊緊捲起,放入準備好的一口大酒罈中,再用一塊打石頭鎮壓在壇口,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安置好酒罈後,她拿起案板上的薯蕷,將薯蕷削皮切片,蓮粉拌勻,加用五味,然後放置在冰塊之上,清香撲鼻,味酥而脆,潔白如銀,望之如月。

“月一盤已經備好了,賜緋羊還要在腌制一段日子。”

花蕊夫人看着眼前的兩道菜,無力的癱軟在一邊,“夫君,你最愛吃我親手做的這兩道菜肴,蜀地天熱,每到夏日,你便命人備上備雪藕冰李瓊漿美酒,與我夜夜宿於水晶宮,整座殿宇用楠木為柱,沉香作棟,珊瑚嵌窗,碧玉為戶,霎是清涼,不像這裡,我為你奉上這兩道菜肴,也要渾身濕汗淋淋,再也不是什麼冰肌玉骨清無汗,”說到這裡,她仰頭放蕩的笑了幾聲,復又低下頭來,口中喃喃道:“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綉簾一點月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起來瓊戶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這首詞,是你作給我的,全蜀地的人都知道,花蕊夫人,寵冠後宮,只是他們不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皆是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