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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昭自知失言,迎着眾人詫異目光,抬眸望向池燦,定定問道:“什麼時候回京城?”

池燦三人一時有些沉默。

到底是個小姑娘,遇到這樣的慘事,心心念念不忘的還是趕緊回家去。朱彥想。

楊二則在想:小姑娘胡亂插話,拾曦該更生氣了吧?

池燦確實很生氣。

這丫頭口口聲聲說崇敬喬先生,面對喬家滅門卻無動於衷,只一心想着儘快回家去,可見心性涼薄,說不定她所謂對喬先生的崇敬也是糊弄他的。

喬昭收回了目光。

她的失態算是勉強應付過去了吧?至於旁人的厭惡,她全然沒有心情應對了。

“原來幾位貴客是從京城來的,失禮了,失禮了。”村長親自給四人添了茶水,打破了微妙的尷尬氣氛。

喬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按時間推算,自己的死訊還未傳到這邊來,她的婆家在京城,他們外祖一家也在京城。大哥離開這裡,最可能去的地方無疑是那裡。

可家裡糟了這樣的橫禍,大哥為什麼沒有留在杏子林守孝,而是急匆匆離開呢?

喬昭隱隱覺得奇怪,可巨大的悲痛壓在心頭令她難以深思,便只剩下一個念頭:回京城去,一定要找到大哥!

旁人又說了些什麼,喬昭全然沒有聽進去,直到池燦站起來淡淡道:“我們還要趕回嘉豐城裡去,就不用飯了。”

她渾渾噩噩跟着三人往外走。

池燦牽着馬,眼風不悅掃過來:“磨蹭什麼,再不快點,你就留在這裡好了。”

留下?

喬昭睫毛輕輕顫了顫。

若是可以,她比誰都想留下來,這裡是她的家啊!

“真的想留下?”池燦揚眉,越發不耐煩。

喬昭搖搖頭,上前一步,沖池燦伸出了手。

池燦毫不客氣抓住她手腕,直接提上馬。

風聲烈烈,如刀割在喬昭臉上,同時割在她心裡。

春日的風,原來也這麼冷。

喬昭這樣想着,最後一次回頭,深深看了被拋在身後的村莊一眼。

彼時晚霞滿天,與那片隔絕了一切醜陋與美好的杏子林連成了一片,只剩下村莊的靜謐安寧。

裊裊炊煙升起,一切都仿若往昔,只有那騎馬遠去的少女才知道,她失去了什麼。

當馬蹄濺起的煙塵全然消散時,一道人影從杏子林一隅閃過,同樣離開了這裡。

喬昭一行人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挑了城中上好的一家客棧住下來。

當城門緩緩合攏後,有人匆匆趕來。

“已經關城門了,想進城明日趕早!”守衛不耐煩道。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在守衛面前一晃。

守衛立刻變了色,結巴道:“原來是……是……”

“囉嗦什麼,還不快把門打開!”

“是!”守衛慌忙打開城門,待那人走遠,才敢抬手擦了一把額頭冷汗。

“頭兒,那是什麼人啊?”屬下湊過來。

守衛左右環顧一眼,才低聲吐出三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字來:“錦鱗衛!”

那眉眼普通的錦鱗衛在城中極為熟悉地走走繞繞,進了一處院子。

院中海棠樹下有一黑衣男子,獨坐在石桌前,正自飲自酌,不遠處數名男子默默站着。

那錦鱗衛一進來,數名男子立刻神情戒備看過去,一見是他,這才鬆懈下來。

那人很快來到黑衣男子面前,行禮道:“大人。”

黑衣男子把酒杯放下,看他一眼,問道:“杏子林有什麼異常?”

“回稟大人,今日有三男一女去了杏子林,女子作男裝打扮,然後四人去見了白雲村村長。”男子說到這裡頓了頓,接着道,“他們是京城來的,現在已經進城了。”

黑衣男子點點頭,轉頭掃眾人一眼。

幾名男子立刻一臉肅然。

“你們都去查一查,那幾人是什麼來路。”

“是。”

翌日,天還未大亮,喬昭四人就悄悄出了城,棄馬換船,一路往北而去。

他們的情況很快便報到了黑衣男子那裡。

“長容長公主之子池燦,泰寧侯世子朱彥,留興侯世子楊厚承——”黑衣男子念着三人姓名,語氣一頓,波瀾不驚的面上帶了幾分困惑,“黎修撰之女黎三?”

他沉思片刻,喃喃道:“一個小姑娘與那三人,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幾名手下皆肅手而立,顯然是不敢打斷上峰思索。

黑衣男子吩咐下去:“從京城到嘉豐定要經過寶陵,聯絡駐守寶陵城的錦鱗衛,看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信息。”

“大人,杏子林那邊呢?”一個眉眼普通的屬下問。

“繼續盯着吧,喬家這場火有些不尋常。”

正說著,一位屬下進來:“大人,京城的信。”

黑衣男子伸手接過,把信打開,只掃了一眼,便愣了。

“大人?”眾屬下忍不住開口。

黑衣男子把信捏緊,語氣淡淡:“替我收拾行李,大都督命我儘快進京。”

眾屬下大驚,黑衣男子卻沒解釋,負手踱出屋子,仰望着剛剛結出花苞的海棠樹,牽了牽唇角。

來到嘉豐這麼久,他也該回去了,只是不知江五犯了什麼錯,大都督要把他替換回去。

黑衣男子很快把這點疑惑壓在心底,想到將要和那有點意思的四人同程,不由笑起來。

喬昭四人回程的船上,氣氛卻不怎麼好。

朱彥捏着棋子,一貫溫和的他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無奈道:“拾曦,你心情不好就發泄出來啊,這樣悶頭下棋豈不是折磨人?”

池燦掀了掀眼皮,涼涼道:“我這就是在發泄!”

朱彥被噎的一窒。

敢情他就是那個受折磨的!

他不由向楊厚承投去求救目光。

楊厚承攤攤手,示意愛莫能助,沖喬昭的方向努了努嘴。

朱彥眼睛一亮,隨後搖了搖頭。

罷了,他受折磨就算了,何必再把人家小姑娘拖進來。

池燦把二人的眉眼官司看進眼裡,見朱彥拒絕了楊厚承的提議,眼風掃過靜坐一隅的喬昭,淡淡道:“黎三,過來陪我下棋!”

喬昭聞言眉毛動了動,隨後默默站起來,來到池燦對面。

朱彥抱歉看她一眼,起身讓開位置。

喬昭坐下,接着二人的殘局下起來。

靠着欄杆,朱彥低聲埋怨楊厚承:“拾曦憋着火氣,何必牽連別人。”

楊厚承看背對他而坐的喬昭一眼。

少女坐姿優雅,如一株幽靜綻放的梅。

他低聲笑了,打趣道:“子哲,你這是憐香惜玉了?”

“休得胡說,那還是個沒及笄的小姑娘呢——”

“這麼說,等人家及笄就可以了?”

“楊厚承!”朱彥沉了臉。

見好友真的惱了,楊厚承這才收起玩笑,低聲道:“拾曦那個陰晴不定的臭脾氣你還不知道嗎,要是不把火氣發出來,這一路咱們都別想好受。”

“我這不是一直陪他下棋么。”朱彥嘆口氣。

誰讓這趟嘉豐之行是他造成的呢,有什麼倒霉事他先頂上,只能認了。

“那有什麼用,難道你沒看出來拾曦正看那小姑娘不痛快嗎?誰讓小姑娘說話太滿,偏要說帶上她去拜訪喬家才能得償所願,結果——”

二人正說著,就聽清脆的撞擊聲傳來,齊齊望去。

池燦把棋子擲於棋罐中,冷冷道:“不下了。”

喬昭捏着棋子,不疾不徐看他一眼。

這人,定力太差,難怪當初祖父不教他呢——

想到祖父,再想到那場大火,喬昭心中一痛,表情麻木如木偶。

池燦瞧着更是氣悶,嗤笑道:“黎三,你不是說不帶你去我難以如願嗎?那帶上你的結果又如何?”

這話如一柄利刃,狠狠扎在喬昭心上。

她忍着疼,輕聲問池燦:“不知池大哥去喬家,所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