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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淵保持着下跪的姿勢,親生母親苛刻的言語並沒有令他改變神色,半低着頭道:“是兒子不好。”

沈氏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把茶杯往一側高几上重重一放,冷聲道:“還不快去換了衣裳再來見我!”

“是。”邵明淵起身,平靜離去。

靖安侯面色微沉,當著長子夫婦的面不願落沈氏面子,可又心疼次子被如此對待,重重咳嗽一聲,問長媳王氏:“飯菜都準備好了?”

王氏忙道:“公爹放心,兒媳早已經吩咐下去了,是按着年節的例兒。”

沈氏冷哼一聲:“非年非節,按什麼年節的例兒?他再怎麼能耐,也只是府上二公子,還能翻天不成?”

這話王氏沒法接,只得默默不語。

靖安侯終於忍不住出聲:“沈氏,你夠了,二郎好不容易回來,非要這樣說話?”

沈氏聲音立刻高了起來:“哪樣說話?侯爺說說我哪樣說話了?怎麼,二郎如今封了侯,這靖安侯府容不下他了,我連話都不能說了?”

靖安侯想發怒,可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把火氣壓了下去,瞪靖安侯世子邵景淵一眼:“還不快去看看你三弟跑哪去了,不知道他二哥回來了嗎!”

邵景淵垂眸:“兒子這就去。”

王氏見此,心疼又不悅。

公爹總是這樣,明明是婆母不喜二郎,公爹拿婆母沒法子,就把火氣撒到大郎身上去。

一時之間,室內一片安靜。

邵明淵的回歸明明是件大喜事,可屋子內靖安侯府的主子們卻各有心思,氣氛微妙。

腳步聲響起,換上家常衣衫的邵明淵走進來。

他穿了一件白袍,除了腰間系著一塊墨玉別無裝飾,襯得眉眼越發冷凝。

沈氏大怒,一隻茶杯砸在邵明淵腳邊,摔得粉碎。

“逆子,你穿成這個樣子,是盼着我早死嗎?”

邵明淵望着發火的母親,心中嘆了一聲,解釋道:“母親忘了,兒子在守妻孝。”

此話一出,室內就是一靜。

在大梁建國初,雖有妻子過世丈夫守孝一年的規矩,可這麼多年下來這條規矩早已名存實亡,真正做到為妻守孝的男子寥寥無幾。相反,升官發財死老婆成了不少男人心照不宣的金科玉律。

忽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緊接着從門口衝進來一位少年。

少年十四五歲的模樣,唇紅齒白,此時卻怒容滿面,一眼看到立在中間的邵明淵就沖了上去,對準他就是一拳,口中罵道:“混蛋,你殺了二嫂,你還好意思回來——”

原來衝進來的少年正是邵明淵的幼弟,邵惜淵。

邵惜淵的攻擊在邵明淵看來如幼兒學步,毫無威脅。

他伸手抓住邵惜淵手腕,黑湛湛的眸子讓人看不出情緒,淡淡道:“我是不是混蛋,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他使了一點力氣把邵惜淵推開,邵惜淵一個踉蹌扶住立柱,沈氏立刻變了顏色:“邵明淵,你敢對你弟弟動手?”

她忙起身扶住邵惜淵,上上下下打量過,滿眼關切:“沒磕碰着吧?”

“沒有!”邵惜淵依然瞪着邵明淵,一臉倔強。

邵明淵沒有看他,對靖安侯說道:“父親,兒子今天面聖,已經向皇上請了一年長假。”

“一年長假?”靖安侯有些意外。

靖安侯世子邵景淵更是不可思議望向邵明淵。

誰不知道二弟如今炙手可熱,趁着大勝的熱度在皇上面前多晃幾次,定然會更上一層。

他居然請一年長假,就為了替妻子守孝?

邵景淵看着邵明淵,只覺越發難以理解他了。

“這樣也好。”靖安侯反而很快接受了這個消息。

“喬氏……”邵明淵開口,平靜的神情頭一次有了變化,“喬氏的棺槨隨戰亡將士的棺槨一起,再過幾日便會入京,兒子明日出城去接她……等她出殯下葬,我想去嘉豐一趟,向岳丈岳母請罪。”

“人都死了,請罪還有什麼用?他們還敢殺了你不成?”邵惜淵反唇相譏,聲勢卻弱了下去。

二嫂那樣好的人,二哥居然忍心殺了她,實在是不可原諒!

對,他不能動搖,堅決不原諒!

邵明淵淡淡看了邵惜淵一眼,聲音沉沉:“若他們想要,我絕不吝惜。”

他說完,向靖安侯與沈氏請罪:“父親、母親,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邵明淵出了門,等候在外的兩個親衛迎上來:“將軍——”

“邵知,明日去問一下,冠軍侯府什麼時候可以入住。”邵明淵對其中一人道。

邵知一愣,立刻道:“是。”

“邵良,那叛逆的情況儘快查明回稟。”

邵良肅容:“遵命!”

面對出生入死的屬下,邵明淵神情柔和許多,微微頷首道:“你們下去喝酒吧,不用跟着我。”

他轉了身,大步離去。

邵知與邵良一直注視着邵明淵背影消失在花木間,才並肩往外走。

他們兩個是自小陪着邵明淵長大的,征戰這麼多年,行走在外也能被人稱一聲將軍了,皆是五品武將。

二人往外走了一段距離,邵良忍不住道:“你說侯夫人怎麼就如此不待見咱們將軍呢?我記得小時候明明是世子調皮犯了錯,侯夫人卻把將軍的後背都打青了,還是我娘給將軍塗的葯。”

“誰知道呢。”邵知搖搖頭,嘆口氣道,“十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般齊呢,父母偏心也很正常,侯爺不是對將軍最好嗎?”

“反正我是想不通,咱們將軍無論各方面都是最出眾的,侯夫人那般對他,他從沒流露出一點怨言。”邵良忽然壓低了聲音,“咳咳,侯夫人該不會是眼瞎吧?”

邵知捶他一拳:“亂說什麼,被人聽見讓將軍難做。”

“是呢,不過還好,等冠軍侯府修葺好咱們就能搬過去,將軍就不必這般受氣了。”

二人相攜着走遠。

邵明淵回到自己住處,推門而入,站在院子里環顧,一切都很陌生。

他以往住在前院,後來常年征戰,連侯府都鮮少回來,這院子還是為了大婚收拾出來的,算起來,這是第二次踏入。

院中整潔依舊,顯然一直有人打理着,只是因為少了主人,沒有半點人氣。

邵明淵抬腳走到牆角,看到了一叢綠油油的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