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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皇宮回到長公主府,冬瑜把自己關到房中痛哭一場,拿冷帕子敷了眼睛,這才走了出來。

長容長公主身份尊貴,需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此時外面依然忙忙碌碌,哀樂聲聲。

冬瑜去了安置女嬰之處。

兩名乳母一見冬瑜來了,忙站起來問好。

“我來看看姑娘。”

“姑娘在裡間睡呢。”

“不要緊,我就是看看,你們忙自己的吧。”

如今長公主府中除了正兒八經的主子池燦,就屬冬瑜的話管用,兩名乳母屈膝對冬瑜行了禮,任由她走了進去。

內間明顯要比外間暖和一些,小小的嬰兒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冬瑜輕輕走過去,在一旁小杌子上坐下來,仔細端詳着女嬰。

女嬰的頭髮依然很稀疏,臉蛋卻豐潤許多,長而濃密的睫毛安靜垂着,兩隻胳膊舉在耳邊,握着小拳頭。

冬瑜看着看着,就落下淚來。

姑娘的眼睛,很像殿下呢。

女嬰安靜睡着,忽然動了動嘴角,吐出一個泡泡。

冬瑜別開眼,咬了咬唇,伸出手去。

她伺候了長公主二十來年,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要舒坦,一雙手白皙柔嫩如少女,悄無聲息落在嬰兒脖子上。

尚未滿月的嬰兒脖子纖細脆弱,彷彿輕輕一碰就能折斷了。

而這份脆弱中,又帶着不可思議的柔軟溫熱。

冬瑜火燒般縮回手,額頭汗珠滾滾而落。

不行,她下不了手!

女嬰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癟嘴哼了兩聲,冬瑜忙輕輕拍着她小小的身子。

得到撫慰的女嬰又睡了過去。

冬瑜不由扭頭看了門口一眼。

兩名乳母再過一會兒定然會進來的,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思及此處,冬瑜用力咬了咬唇,拿起一旁的軟枕往女嬰臉上一放,別過頭去。

屋內一絲動靜也無,過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回過頭來,便看到女嬰連掙扎的力氣都無,只有露在外面的兩隻小手微微動着。

冬瑜猛然掀開軟枕丟到一旁,看着臉蛋通紅的小小嬰兒,狠狠咬着手背才剋制着情緒沒有崩潰。

好一會兒後,女嬰才緩過勁來,如小貓一樣發出微弱的哭聲。

兩名乳母聽到動靜,很快一前一後走進來。

“不知怎麼就哭了。”冬瑜勉強露出個笑容。

走在前面的乳母很快把女嬰抱起來,一邊哄着一邊笑道:“姑娘可能是尿了。”

看着兩名乳母熟練配合著給女嬰換尿布,冬瑜站起來:“二位媽媽忙吧,回頭我再來看姑娘。”

“您慢走。”

冬瑜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女嬰非常乖巧,兩名乳母替她換尿布時便一聲不哭了,甚至睜開眼睛,恰好與冬瑜對上。

冬瑜曾聽說這麼大的孩子其實看不了這麼遠,可這一刻不知為何,就是覺得那小小女嬰在看着她。

愧疚如海浪,鋪天蓋地而來。

“你們定要把姑娘照顧仔細了,不能辜負了殿下的信任。”

“姑姑放心。”兩名乳母忙保證。

冬瑜這才挑開門帘快步走出去,到了外面越走越快,彷彿有惡犬在後面追。

一口氣跑回屋中,冬瑜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背靠着門緩緩蹲下去。

池燦察覺冬瑜久不出現,立刻吩咐人四處去找。

不多時下人前來稟報:“公子,冬瑜姑姑的房門反鎖着,喊門沒有反應。”

池燦聽了皺眉:“去看看。”

來到冬瑜房門前,果然房門緊閉。

“桃生,把門踹開。”

“噯。”得到吩咐的桃生走上前去,呸呸往手上啐了兩口。

其他人忍不住翻白眼。

公子怎麼選了個這麼蠢的當小廝,讓他踹門,他往手上吐唾沫做什麼?

桃生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後退兩步,忽然加速沖了過去,猛然把門踹開了。

一道身影在房梁下搖晃着。

看清裡面情形的人不由驚叫起來。

“把人放下來!”

眾人七手八腳把懸樑的人放下。

池燦走過去,看着被解下來的人問:“怎麼樣了?”

“已經沒氣了。”

池燦立在那裡,一時無言。

“公子,這裡有一封信,是冬瑜姑姑留下的。”桃生從桌案上拿起一封信給池燦送過來。

池燦伸手接過,打開來匆匆掃過,隨後交給桃生。

桃生瞄了一眼,失聲道:“原來冬瑜姑姑是捨不得殿下,殉主了!”

“冬瑜姑姑真是忠義啊。”

這樣的說法很快便在長公主府中流傳開來,而後又傳到外面去。

無數人提起冬瑜都要贊上兩聲,池燦默默聽着,卻無論如何不相信冬瑜的死是這個理由。

倘若是殉主,那在他母親去世時就該殉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去查查今日冬瑜都去了哪裡。”

池燦交代下去不久便得到了回稟:“角門的門房說早上時隱約看到冬瑜姑姑從外頭進來。”

“這叫什麼話?看到就是看到,隱約是什麼意思?”

“門房說當時無人叫他開門,他正好去了一趟茅廁,回來時只看到一個背影,所以不確定。”

池燦想了想,再問:“之後呢,她還去過何處?”

雖然門房不確定,但他相信冬瑜定然是出去過了,不然不會突然尋了短見。

至於沒有經過門房就能進來,冬瑜在長公主府管事近二十年,想要弄一把角門鑰匙還是不難的。

“冬瑜姑姑還去看了姑娘。”

“把兩名乳母叫來。”池燦吩咐完,搖搖頭,“罷了,我過去問吧。”

聽兩名乳母說完,池燦揉了揉眉心,冷着臉道:“這麼說,你們身為姑娘的乳母,卻留姑娘與別人單獨待在一起?”

兩名乳母嚇得跪地連連討饒。

池燦冷冷盯着兩名乳母:“你們記着,以後無論任何人來看姑娘,你們都必須守在一旁,這個任何人亦包括我!這次念在你們初犯,暫且饒過,再有下次我就命人把你們活剮了喂狗!”

若不是想着母親去世,那麼小的娃娃再換乳母的話怕難以適應,他現在就想把這兩個人推出去喂狗了。

池燦看了熟睡的女嬰一眼,無聲嘆氣。

他大概能猜到冬瑜為何會走上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