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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英武侯老夫人壽誕那日發生的事,哪怕再三叮囑在場之人不許外傳。終究還是長翅膀似的,不知不覺擴散到差不多人盡皆知的地步。

季家二子自然也對此有所耳聞。

二寶是個合格的探子,對左滴回稟時學的那叫一個有模有樣。

“小姐您沒看見,季大少爺當時就黑了臉色,直嚷嚷着要去將唐家少爺打一頓為徐小姐出氣。他也不想想,唐家少爺分明也是遭人暗算……”

寶枝喋喋不休道。

寶芽捂着嘴笑:“可不是,奴婢本以為季二少爺會更生氣,畢竟聽說他想跟徐家結親來着。誰知他聽到消息後一聲不吭,跟沒事人似的,一看就是個冷情的。依奴婢說,徐小姐嫁不成他倒是件好事……”

左滴沒打斷兩個丫鬟的談興,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古怪,季楚禾理想的妻子人選眼看就要嫁作他人婦,他竟不惱不怒?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開始出了岔子。

她站起身,伸個懶腰,慵懶道:“算算日子,咱們差不多該回了吧?”

正綉着帕子的秋菊,咬斷最後一根綉線,利落道:“說是明日一早便啟程回臨州,東西奴婢都拾掇的差不多,小姐看看可還有什麼疏漏?”

左滴點點頭,剛想說話,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喧嘩聲,皺眉問道:“發生何事,怎地如此吵鬧?”

秋菊走到窗前往外瞅一眼,回過頭來道:“還能有誰,瀲灧小姐又來拜訪了!奴婢也納悶,她這幾日來了不下十回,您回回拒她也不氣惱,還一個勁兒地厚着臉皮往上貼,到底是為了甚?”

左滴冷笑,管她究竟所為何事,這個妹妹她是一眼都不想多看,才七歲大就已經渾身都是心眼兒,真不知長大後會變成怎樣的妖孽。

她剛想叫秋菊出去將人打發了,忽聽外頭喧嘩聲變大。

這回不用別人看,左滴索性自己走出去。

到了院門處,她吃驚的發現原來訪客又增加一位,這位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季二公子?”左滴疑惑道,“這可是內宅,您來此處作甚?”

左瀲灧看到左滴,將眼中恨色掩住,柔聲道:“姐姐這話說的,咱們畢竟住在侯府里,季二公子若真有要事來了內宅,也不算什麼大事,何況青天白日的,無須那般多禮數。”

左滴翻個白眼,不想搭理她,任由她自說自話。

季楚禾面上微笑如春風般和煦溫柔,他輕聲道:“謝七小姐出言解圍,楚禾倒也無甚要緊事,只想着跟六小姐探討學問,一時間疏忽了禮數,還望兩位小姐莫怪。”

左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左瀲灧:你想巴結人家,人家倒直接打你臉,活該!

左瀲灧聽他這般說,臉色忽青忽白,最後抿抿嘴低聲道:“倒是瀲灧叨擾了二位,瀲灧先告辭,改日再來探望六姐姐。”

季楚禾仍是含笑看她,也不做挽留。

左瀲灧袖子下的拳頭攥到發青,控制着情緒福身一禮,轉身離去。

見左瀲灧這個討厭鬼走了,左滴抬眼看季楚禾,涼涼道:“季二公子過譽,滴兒對做學問向來不感興趣,二公子還是請回吧。”

對於這位前左滴的仇敵與愛人,如今的左滴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明白他處境可憐之後,倒也多少理解些他的行為。但是,理解不代表認同,在左滴心中,遠遠的避開才是王道。

季楚禾笑容微微頓住,對方不加掩飾的拒絕多少讓他有些費解。

他還記得初次遇見時,這位六小姐的目光一直膠着在自己身上,那絕對不是錯覺。

“可是楚禾唐突了六小姐?緣何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季楚禾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得體親近,溫言相問。

左滴眉頭一挑,他還來勁了?難道……

“季楚禾,你莫非對我有意不成?”左滴眼睛微眯,開門見山。

季楚禾沒想到她竟如此直接,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好半晌才窘迫道:“窈窕淑女,君子……”

“別求不求的,季楚禾,你沒戲。”左滴緊盯着季楚禾的眼睛,斬釘截鐵道。

語畢不理會他的反應,轉身自顧自地往院內走去,將人晾在門口。

季楚禾呆愣當場,沒想到她會如此說,表情變幻不定。

眼見左滴已走出一段距離,他驀地鬼使神差問道:“六小姐如此乾脆地拒絕楚禾,可是因為楚禾庶子的身份?”

左滴停住腳步,沒有回頭,聲音清冷地幽幽說道:

“究竟是旁人瞧低了你,還是你自己作賤了自己?世間萬物都逃不脫一個情字,季楚禾,當你摒棄情感之後,即便得到你想要的東西,那時的你,究竟還是不是你。你可曾想過?”

季楚禾眼神幽暗,默默看着左滴玲瓏的背影,見她輕輕抬起一隻手,背對自己揮了揮,隨後抬腿繼續走,再沒回頭,最終消失在眼前。

那一瞬間,他精神不由一陣恍惚,好似本該屬於他的東西硬生生被人剝奪了去,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

唯一能記住的,只有那個揮手的背影,竟是說不出的瀟洒好看。

秋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主子,她能察覺出主子是極為厭惡此人的,卻為何會說出那樣一番話?

左滴舉目遠望,嘆息似的:“秋菊,你說,人活在世究竟有沒有輪迴?所謂的因果真就是天定的嗎?”

秋菊搖搖頭:“小姐的話太深奧,奴婢不懂。可倘若真有輪迴,奴婢希望還能遇到您,還能繼續做您的丫鬟。”

還能遇到嗎?還能遇到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左滴目光中閃過一絲茫然。

她仍清晰記得前生季楚禾撇下一紙休書時的決絕與厭惡,也記得徐嫵因仇恨而變扭曲的面孔。

前左滴造下的因,釀成之後慘死的果。

徐嫵踩碎幻珠造下的因,結出離鈞倒轉時光後如今的果。

這一世,徐嫵仍被毀了容,卻可以嫁給唐良人做正妻。而季楚禾,自己適才那番話,他能聽進去多少?還是乾脆嗤之以鼻?左滴不得而知。

她看着院中蕭瑟的冬景,輕輕哈氣,看着揚起的白霧幽幽地想:

該回臨州了,快要……過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