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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弘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也站起身,繞開椅凳,走到玉染跟前,他靜靜地盯着玉染,“南玉,你在說什麼?”

玉染對上他的眼睛,說道:“我說,這刺客不是長孫延的人,是我安排的,是我刻意要他們刺殺王爺。”

“南玉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怎麼可能是你呢,怎麼可能是你讓刺客刺殺我爹?”長孫弘僵硬地揚起笑意,他展開雙臂,連連搖頭。

玉染頓了頓,又道:“原本長孫延是安排的刺客刺殺他自己,然後準備把罪責推到湘王府身上,所以我提前調了人過來,把長孫延安排的人給替換了下去,然後讓他們刺殺王。這樣一來眾目睽睽之下,長孫延就無法顛倒黑白,而王爺也只會成為那個受害的人。”

謝建白聽得明白,但他在玉染年少時便與她相識,也深知玉染並非是個不計後果之人。

他癟了癟眉,眉宇間飽含滄桑,他伸手攤開掌心說道:“原來公主對今日的局面早有打算。可老朽覺得,公主就算如此安排,也應該並無傷及王爺性命之意,可剛才最後扮成侍衛的刺客……似乎是懷有殺心啊。”

“對啊,南玉,之前遇到的那七個黑衣刺客的確招招都在避過我的要害,只是剛才的那個侍衛是真的要下手殺我爹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人也是南玉你安排的人嗎?”長孫弘急切地問道。

玉染聞言,目光逐漸轉移到仍在一旁坐着的丞相身上,她盯着玉淵看了很久,致使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看了過去。

“他為了阻止我救下湘王府,就一定要做到這個地步嗎?”玉染的言辭吐得緩慢,卻是清晰明白。

“赫連殿下,就算你現在如此問我,我也無法代替他回答你。”玉淵站起了身,他十分平靜地回應着,眉眼間似乎有不忍之色閃過。

他在不忍着什麼呢?或許玉淵自己也不懂。

但玉淵以往看到的玉染皆是笑得睿智而狡黠,他還從未見過此般沉寂平淡的玉染。他想,恐怕這一次,玉染是真的有可能決意與容襲分道揚鑣了。畢竟,在玉淵的眼中,玉染和容襲的愛確實深情,卻總抵不過兩人的互相算計,恐怕還是早點了斷才是真的。

“丞相您這是什麼意思啊?”長孫弘皺眉問道。

只是還不等玉淵回應,樓閣外就有小廝大步跑了進來,那小廝停在長孫毅跟前,躬身說道:“王爺,外頭有人持着丞相府的令牌,說是來接丞相大人回府的。小人確認令牌無誤,已經引人進來了,現在就在院外候着。”

“丞相府的人……”長孫毅低念了一聲,隨後又側頭看了一眼玉淵,他的眼中忽然深了深。

“是的,王爺。”小廝再次點頭。

長孫毅胸口發悶,臉上還蒼白了些,但至少從軍多年,不會被這些小傷給弄得倒下,他壓下不適,剛準備回應,卻是聽到細微響聲,抬眸看去,是一人挪開了椅凳,往樓閣門口走去。

那個人,是玉染。

玉染快要走到門口時,玉染忽然停了下來,她的視線往地上一瞥,隨後竟然慢慢地俯下身,用裹滿紗布的右手直接拿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把還沾着湘王和她的鮮血的長劍。她記得,剛才還是她自己放手讓劍落在了地上。

一時間匆匆忙忙,只顧着叫太醫來療傷,還未有人收拾這裡。

玉染的手心緊緊地握住劍柄,彷彿對於手心傳來的火辣刺痛渾然未覺。

她的手往下自然地垂着,劍鋒指向地面,而她的神情淡然,直接抬步往外頭走去。

“南玉你在做什麼,你要去哪裡啊?”長孫弘雖然心中仍是憋悶,可他實在驚訝於玉染的舉動。

“走,出去看看。”謝建白對身後自己的兒子說道。

謝意遠點頭,“是,父親。”

“爹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或者我讓人先送您回房吧,我過去看看!”長孫弘眉心攏着,兩邊為難。

“你去吧。”長孫毅點頭。

玉染執劍一路走出樓閣,又走出花園,月色寂寥之下,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雪色月華。

男子身着一襲月白色衣袍,他的眉眼狹長,眼眸之中黑白分明,漆黑的眼瞳之中彷彿倒映着一輪皎月,又似乎幽深可納星辰萬物。他的烏髮如綢,傾瀉在腦後,隨風微拂,飄然自若。他的薄唇輕抿,唇角含笑,面上的溫柔似乎可讓人醉。

他就靜默地站立在不遠處,姿態出塵若仙,不容褻瀆。

玉染相信,在這個世上絕無任何一個男子可擁有超過容襲的風華之姿。

玉染的腳步輕緩,她最終停在容襲的跟前停下,她原本有些清冷淡然的面容之上陡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她笑得眉眼彎彎,神情溫和,“容襲,美則美矣,但就好像花一樣,開得最好的時候反而是最容易被吹散的。”

跟在玉染身後走出樓閣的幾人在此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男子與女子相對而立,兩人皆是絕美之姿,仿若遺世而立,各有無盡風華。

“阿染總說容襲美,可容襲是男子,無法擔當美之一字。在容襲眼中,阿染當是最美,那又是否,阿染也似花易損呢?”容襲輕笑一聲,將話題直接拋了回去。

玉染漆黑的眼中隱有流光閃動,她的聲色靜謐,“你為了讓我放棄湘王府,已經做得夠多了,你自己覺得呢?”

容襲避而不答,反而是將視線落在了玉染受傷的右手上,他似乎忽略了玉染手中還握着的冰冷長劍,笑着溫聲道:“你的手還痛嗎?”

玉染盯着容襲須臾,隨後忽然輕笑一聲,她驀地抬起右手,澄亮鋒利的長劍直接就架在了容襲的頸邊。

玉染這動作來得突兀,可她又是一路將劍從樓閣里提出來的,細細斟酌來,似乎玉染早有做出這個舉動的打算。

“阿染是要拿這劍殺我嗎?”劍在脖頸,一股血腥味和鐵鏽味夾雜在一起,落入容襲鼻息。可他連眉頭都未皺一下,仍是平靜地曬然一笑,一派自然。

玉染偏了偏頭,眨眼道:“我打不過你,自然殺不了你。”

容襲低笑,黝黑的眼睛幽如深潭,“那你拿着這劍作甚?”

“我就隨便比劃一下,試試這劍合不合手。”玉染咧嘴笑說。

“那現在你試出來了嗎?”容襲耐心地問道。

玉染聞言,陡然無聲一笑,她撤回手,下一刻驀地鬆開手心,長劍落地,猛地發出“哐嘡——”一聲。

“試出來了。這劍,實在是太不好用了,比你之前說送我的那把花花綠綠的劍更不好用。”玉染挑了挑眉,神態張揚。她無意間瞥到自己鬆開劍的手心,才恍然發現原來手心的紗布已經再次被血色浸染。

“南玉你的手……”站在玉染斜後側不遠的長孫弘陡然看見這個狀況,不禁喊出了聲。

“不要過去。”長孫毅深深望了他一眼,勸阻着說道。

玉染輕輕地將手握拳放在身側,隨後抬頭朝着容襲微笑,“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不算好,很想要殺人泄憤,你現在還來找我,難道不怕晚點你派來我這邊的暗衛全都有去無回?”玉染說到最後,眼底忽然有深邃鋒芒划過。

“他們比不上阿染的心情重要,要是你真的想殺,那便都殺了吧。”容襲笑了。

“讓我不如意的人多了去了,你難道還能一一幫我殺了嗎?”玉染失笑。

容襲提了提唇角,“要是阿染想,容襲自然樂意之至。”

玉染和容襲的神態和語氣都實在太平靜了,彷彿他們不是在說著生殺大事,而只是在聊着家常小事。

說著無心,而聽者卻有種毛乎悚然之感,至少長孫弘是覺得越聽越不對勁。

“那要是——我最想殺的人是你呢?”當著一個人的面說你要殺他,這絕非常人可以說得出口的,可偏偏玉染就可以。

容襲暢然一笑,“阿染,你當知,若有一日你對容襲只存殺心而無愛意,便已是誅心。”

“容襲,我是喜歡你,可在接下去的日子裡,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呢?我們可以斗一日、斗一年,但我們真的要斗一輩子嗎?”玉染的問題很現實,她對於現在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厭惡,若是真的要繼續互相折騰,她確實可以接受,但他們真的可以這麼相處一輩子嗎?

“容襲幼時和阿染一樣與所有親人背離,唯有阿染一人,突然出現,卻與容襲不謀而合。正因為阿染在容襲的身邊,正因為阿染你說你想不受制於他人、想護好身邊之人,所以容襲才會更加想奪得天下。”容襲的眼中陡然明亮,如同黑曜石一般奪目,“容襲想謀得天下的理由有很多,但現在最讓容襲執着的一個理由——是因為你。”

玉染聞言,登時心頭生起難掩的悲哀,她從未覺得寒風有如此刺骨薄涼,她苦笑道:“容襲,你說你這麼做有一部分理由是因為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說得他人裡面也有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