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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玉染論起得失,她現在還真的沒法一下說清楚。要說起失,她傷得不算重,但她也覺着自己以前從未摔得這般慘過。再論起得,至少她的記憶恢復了,很多事情便能夠迎刃而解,她終於不用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犯傻,被人耍得團團轉了。

玉染真想就此長嘆一口氣,她真的好久沒有覺着自己這麼累過了,哪怕是面對着曾經的顓頊明,其後的前赫連太子,甚至是四國紛爭之時她都沒有操心到這個地步。

這個操心,確實暫時沒有帶有性命之憂。她明明應該過得算是輕鬆,可這其中的“累”,還真是叫她一兩句話道不清。

玉染抬起右手,慢慢向外伸了伸,然後又輕輕放了下來。

她靜默了一瞬,再是一瞬,接着她的神情驀地變得古怪起來,隨即忍着疼痛噌地翻了個身。

向右側過身去的一刻,玉染的眼眸斂了斂,她果不其然地看見了自己的身側躺了另外一個人。

玉染右手掌心下的熱源依舊存在,她緩緩地將手從那人的身上撤了回來。

玉染心中暗道:近日來真是鬆懈了不少,竟是已經大意到連自己的身側還有另一個人存在都沒有立即感覺到。

她一邊想着,一邊將目光落在男子的面容上。

容襲的面貌依舊是美得令人驚心動魄,這種美悠遠而綿長,如無暇美玉的溫潤透徹,又如天邊雲霞的優雅浮動。他的墨發從枕上一路鋪散,一直埋到被褥之中,他的眼帘輕闔,細長的睫毛如同蝶翅般隨着他的呼吸之間微微撲扇,他的眉眼修長溫和,薄唇隨意地抿着,看上去一切皆是靜寧靜美好。

容襲也沒有脫去外袍,看上去是直接掀開了玉染的被褥就直接躺了進來。玉染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雪白身影,那時她便頓時知道趕來的人是容襲本人。

玉染細細盯着容襲,但是看着看着,便看出了容襲身上的些許異樣。

玉染顰了顰柳眉,一雙漆黑瑩亮的鳳眸之中出現了一絲的不解。玉染看見容襲白皙的面頰兩邊似有細微的飛紅之色浮起,於是她小心地用右手手背輕輕地搭在了容襲的額頭上,接着她又將手背在自己額頭上對比了一下,很快便是心中瞭然。

容襲他發燒了,而且燒得還挺高。

就說她剛才將手不小心搭容襲身上的時候覺着溫度有些高,容襲一向體寒,他的身上總是帶着那麼些涼意的,再怎麼也不可能燙成那樣,原是因為燒得高了。

玉染想起她中午出門時修子期並未在她身邊,許是就因為跑去照顧容襲了,而容襲因為整個人燒得不清醒,所以去通報他的人也就沒有及時。

但是,容襲是真的太容易病了,以前就經常被玉染調侃說比人家姑娘家還要嬌弱。現在看着又是重病的容襲,玉染的眼中不免生出幾分同情之色。

但是,容襲可以繼續睡下去,她卻是認為自己不能再這麼躺着了,因為還要另一個叫她現在異常憂心的人,那個人便是長孫宛然。

玉染用右手慢慢地支撐着自己極其緩慢地坐起身來,她穿着着白色的中衣,她微微低頭,便可看見自己領口的左側有露出些許綁帶的痕迹。她嘆了口氣,稍微適應了一會兒身上的酸軟,又晃了晃頭,想讓自己更清醒些。

半晌過去,她慢慢俯下身,往床尾爬了一段。因為容襲躺在她的外側,所以她也不想就這麼壓着一個高燒的人過去。她想了下,心裡咋舌,她覺得那樣未免也太過殘忍了。

終於,玉染順利地從床尾小心跨過了容襲的雙腿,慢慢地在地面站穩了雙腳。玉染右手扶在床欄上,有將垂落了縵紗往一旁攏了攏,最後長長吁出一口氣來。

她身着中衣在原地站了些許時候,忽然覺着有細微的涼風拂來,她抬起眸子,往陽光映來的方向看去,她看見窗戶果然是留了一條不算小的縫隙。許是玉染認為一直關着窗戶屋裡會太悶,所以經常會窗戶半開着透透氣。

玉染小步地挪動着,她走到窗戶邊上,隨後單手將窗戶給掩了起來。她回頭瞧了一眼床上還躺得極好的人,主要還是怕容襲耐不住寒意,可能會燒得更高。

她關完窗戶,右手搭在無力的左手臂上,靜默了須臾,然後就保持着這個動作慢慢走回到床邊。她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可以與容襲的身軀齊平,她替容襲將被褥往上輕輕扯了扯,盡量想去遮蔽住容襲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頸。

玉染靜靜地望着沉睡的容襲許久,她嬌美的容顏上神情莫測,但片刻之後,她的眼底逐漸地愈發柔和起來,她的右手指尖一路順着容襲的脖頸向上,最後划過容襲蒼白卻依舊光滑的面頰上,她微微偏了偏頭,輕笑起來,接着低聲說道:“發著這麼高的燒還急着來救我,真是難為你了。”

玉染只是普通的失憶,清醒過來之後自然失憶時的一切都還記得清楚。容襲是怎麼硬是湊進來的,她玉染當然心知肚明。

玉染髮現,即使是身為南玉的她對容襲早已沒了幾乎所有記憶,但心中仍舊是對他有着深深的印刻和眷戀。哪怕是重新再來,她還是會喜歡上容襲,喜歡上一個隨時隨地都在盤算之中的人。

玉染其實挺意外的,容襲居然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直接跑到了安國來,還陪着失憶的她一起鬧騰。其實,容襲大可不必理睬失憶的她,甚至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來爭對她,可容襲並沒有,反而是事事以她為先,看似皆是為她着想。

對於這一點,玉染也很想知曉容襲內心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她也不想真的去問他。反正若是她真的去問容襲,容襲一定又會是深情款款地對她一笑,隨後開始訴說他對她的喜歡。

不過,就算容襲是真的別有圖謀。這一次,玉染也就認了,她承認她現在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的,就希望容襲醒來之後,別讓她的感動都全然化作泡影好了。

玉染站起身時,覺得膝蓋似乎酸了,她貝齒咬了咬,站直身子,又隨之提手揉了揉脖子。

忽然,她聽見屏風另一邊的外間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着是有人走來的腳步聲。來人腳下步履平穩,走得輕重恰好。玉染聽見這般緩和雅緻的腳步聲,立刻明了,來的人是秦奚。

果不其然,玉染的眉眼一提,正瞧見秦奚緩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秦奚看見玉染身着中衣站在地板上的時候神色稍顯驚訝,“殿……”

“噓——”玉染將右手食指豎起,貼着她的唇畔,低低發了個聲音。隨後她又眨了眨眼,朝邊上略是退開一步,指尖輕輕指了指床榻上仍在躺着的人,示意秦奚稍微輕聲一些。

秦奚的視線也順着玉染手指指的方向瞧了一眼,他看清了躺着的人的面貌,還是那般美得高潔如蓮溫雅,秦奚的眼帘低垂,他的眼底神情似乎黯淡了下去。

玉染隨之又抬手向屏風外指了指,她看見秦奚微微點頭,隨後才笑了笑,轉而走到一旁的衣架邊,抽下了一件厚實的披風,隨意地披在自己肩上,就跟着秦奚走到外間。

外間的溫度比裡間稍微涼了些,但並不影響玉染和秦奚的談話。

秦奚腳下站定,慢慢回過身去,他看見玉染正含笑望着自己,心底一時間有些不知何味。他以前不是沒看見過容襲與玉染共寢一屋的時候,他雖然沒有親眼去瞧,但仍可猜到兩人定是同塌而眠,甚至可能共枕良宵。

可是,即便這些他都知道,他的心裡就是怎麼都舒坦不起來。可是秦奚也比誰都清楚,誰都不可能去打破玉染與容襲之間親近的關係,因為那兩個人,是這世上最相似,最貼近,也最適合互相依偎的存在。

秦奚調整好情緒,慢慢抬眸,他對上玉染的雙眼,接着一怔。

他看見玉染的臉色雖說仍是蒼白,可那雙鳳眸之中的眼神比起往日反而更加地漆黑而明亮。秦奚以前就一直認為,玉染的眼睛是擁有動攝人心的魅力的,只要玉染一抬眸,哪怕只是靜靜地注視着一個人,也可以叫那個人體會到背後的深意。

自從玉染失憶之後,她的眼裡既是純凈,又是帶有幾分迷惘,因為她摸不清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她不懂自己的路。可是現在,當秦奚看着玉染雙眼的一刻,他的內心是有受到震動的。

因為如今的玉染,眼中再無任何迷惘不解,她的眼底黝黑澄凈,毫無波瀾,可以說是給給人一種心靈上的撫慰與震撼。

玉染望着秦奚,她右手輕輕攏着披風,鼻息間是熏香淡淡的香味,她的模樣很是舒展平和。玉染見他神情不太對勁,於是不禁溫聲開口問道:“秦奚,你怎麼了?”

秦奚聽見女子平靜柔和的聲音,這才緩過神來,他抬眸,對着玉染輕輕作揖,“殿下,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