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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落

我側卧在溫暖的虎皮鋪就的長椅之上,聽着宮內的丫頭講述着後宮之中近來的動態。

“你是說聽到我懷孕一事,淑妃當著她宮中奴才的面就摔了茶盞?”我掀開毛絨,緩緩地坐起,看着眼前的少女問道。

“奴婢覺得淑妃娘娘是嫉妒娘娘得到皇上的榮寵,又這般快便有了皇上的龍種,才會……”

“珠兒,不得胡言,後宮之事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說的,上次的教訓可還不夠?”我打斷小丫頭的口無遮攔,小丫頭當即閉嘴,跪倒在地:“是奴婢多嘴了,請娘娘饒命。”

“起來吧,此事不可再提。”我睨了一眼腳邊的丫頭,“傳話給淑妃娘娘身邊的丫頭,便說我有事請淑妃娘娘入宮一敘。”

迎着珠兒不解的目光,我的手掌慢慢的撫上已經漸漸凸顯的肚子,這個孩子不能留,但是在此之前……

劇烈的疼痛從肚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那樣撕扯的痛感,仿若硬生生的拿着一把鈍刀往自己身上割下一塊肉,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流動的血液不斷地提醒着我有什麼在流出我的體外,那是……我的孩子!

“顏兒,撐住,朕不能沒有你。你們還不快點動手,娘娘出了什麼事情,朕便讓你們所有人陪葬。”耳邊是那人關切的輕吟以及微微顫抖的大吼。

冷汗從我的額上滑落,我的眼眸在一瞬間空洞到了極點,有什麼徹底的失去了,就像當年置身大火之中,想要拉住母妃的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火一點點的將她吞噬,那樣的無力,那樣的痛苦,仿若連意識也完全被掏空。

宮女端着一盆乾淨的水走了過來,那人不假於人,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慢慢的擦拭着我的身體,好像是在觸碰一隻隨時可能破碎的水晶娃娃,小心而鄭重。

“孩子……”我怔愣的轉頭看着他,嘶啞的聲音讓我有些恍惚,這個聲音是我發出來的?

他擦拭我指節的手猛地一頓,沉默在我們兩人之間瀰漫。

許久,壓抑的嗚咽緩緩的升起,在整個房間之內回蕩,有什麼滴落在了我的指尖,越積越多,我雙眸一縮,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將臉埋進了我掌心的男子。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淚順着他的眼角滑落,沾濕了我的掌心,那一霎我的心好似被什麼灼傷了一般,隱隱作痛。

就着趴在床沿的姿勢,他將我攬進了懷裡。

熟悉而溫暖的氣息,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讓我的鼻尖忽然有點酸。

真是奇怪,我的淚不是已經在那一年便已經流盡了嗎?不是在回到此處之前便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可是如今,為何看到此人這般痛苦,我的心還是會跟着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流產的第二日,拓跋宏召集了宮中的所有奴才問罪。

“把殿中所有人全部拖出去砍了。”拓跋宏布滿血絲的雙眸分外駭人。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伺候娘娘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沒有半分虛言,還望皇上明察啊。”奴才們的磕頭聲與求饒聲在空蕩蕩的寢宮中迴響,帶着一絲的詭異。

“那皇貴妃的孩子是自己落下的?”拓跋宏伸手往桌上一撈,茶盞在宮人身旁四分五裂。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求饒聲此起彼伏。

“皇上,皇貴妃娘娘腹痛之前,淑妃娘娘曾來訪,當時還帶來了一些補品送與娘娘服下……”珠兒的忽然開口,讓宮中的氣氛瞬間冷凝了下來。

“淑妃?”拓跋宏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揮袖離去:“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好好照顧娘娘,回來看到娘娘有半分差池,你們誰也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拓跋宏丟下這麼一句話便三日不曾回到我的寢宮,而這三日卻足以讓整個帝國駭然。

第一日,淑妃滿門抄斬,包括淑妃在內的一百多口人血洗了午門的石階,抄斬的緣由是——謀害皇嗣。

次日,皇貴妃落胎一事據查實為淑妃下藥所致,淑妃為共犯,主謀竟是皇后,皇帝大怒,廢皇后,幽禁冷宮。

第三日,太子叩拜朝堂為母請罪,並言明皇貴妃妖邪之人,必將禍及北魏,皇帝怒其不孝,廢太子。

短短三日,淑妃被殺,皇后被禁,太子被廢,而我則乖乖的伏在寢宮的床榻之上,靜心聽着朝堂上的風起雲湧,等着那人的歸來。

第四日,他終於回到了我的身邊,撫摸着我的發,對我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成為我的後,可好?”

那雙如星的眸子,染上了血腥,卻一如既往的溫柔,我定定的看了他許久,終於吐出了一個字來:“好。”

他笑了,彎彎的眉眼中是赤裸裸的欣喜,卻泛着異樣的淚光,可不知為何,我的心卻為之一痛,不甚尖銳,卻痛入骨髓。

成為皇后的那一天,我坐在梳妝鏡前,抹上了胭脂,貼上了花黃,扶了扶頭上沉重的鳳冠,套上那繁複的霞帔。

看着鏡中似妖似魅的自己,輕點了些許的胭脂塗抹在了唇瓣之上,那鮮艷的紅色就似那燃燒的烈焰,一旦靠近便會被拉進火中,燃燒殆盡。

“李將軍,您不能進去。”珠兒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讓我化妝的動作微微一頓。

砰的一聲,門被粗魯的推開,李煥一臉冰冷的走了進來。

“李將軍,若是本宮沒有記錯的話,男人是不可私入後宮的,更枉論是進皇后娘娘的寢宮。你這是想造反?”我微眯起雙眼,看着這個從小便陪伴在拓跋宏身邊的男人。

“皇后娘娘?”李煥完全沒有被我的話嚇到,冷笑一聲道,“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話,我無話可說,但是還請皇后娘娘能為皇上多想想,否則,娘娘終有一日必會後悔。”

李煥繃著臉對我說完這句話,轉頭便走。

我心微微一突,顫抖着手抵住一旁梳妝台上,感覺冷汗順着我的身後流下,他知道了些什麼嗎?後悔?不,我不會後悔,永遠不會!我握緊了扣在桌面上的手,細長的指甲在桌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刻痕。

殤殞

大地回春,白雪融化傳來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我伸手承接着從屋檐處落下的雪水,一隻手從一旁伸了過來,將我冰涼的手擦拭乾凈,包裹進了那溫暖寬厚的手掌之中。

“顏兒,不可頑皮。”拓跋宏俊朗的容顏泛着淡淡的憔悴,原本神采奕奕的雙眸之下也染上了一層的黑眼圈。

“皇上最近很忙?”我低聲詢問道。

“嗯。”他只是輕輕的應了我一聲便打橫抱起我向內室走去。

次日,待我醒來之時,他已經離開了我的寢宮。他從不在我面前提及政事,但這個天下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廢太子廢皇后之事不足半月他便立我為後,將我一路引入宮廟。雷厲風行的作風,殘忍嗜殺的手段早已讓滿朝文武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更有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