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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際處,晨曦的金芒穿透萬丈雪霰,給銀白大地鍍上一層薄金。

清水城臨海,已有漁船駛離海面,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城中早有小吏帶着婦人們洒掃庭街,當販菜的百姓趕早進城時,清水城裡樸實乾淨,令人心情都莫名好了起來。

相府。

春帳溫暖。

沈妙言倚在君天瀾懷中,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卷着他垂落在胸前的碎發。

男人一手熟稔地翻過書頁,一手把她攬得更緊些,“昨晚可睡飽了?”

“有四哥替我暖床,自然是睡飽了的。”沈妙言面頰紅潤,仰頭親了親他的下頜,“今兒四哥打算做什麼?”

剛問完這一句,外間便響起了敲門聲:

“主子、娘娘,趙相爺遣人送了請柬過來。”

君天瀾示意她進來,拂衣跨進門檻,不敢多看,只紅着臉小心翼翼呈上一張燙金請柬。

他接過,還不曾翻開,沈妙言先靈巧地奪了去。

她翻開請柬,詫異地挑了挑眉,“竟是冬獵的請柬……他都七旬年紀了,還能上馬狩獵嗎?或者說,他是有什麼陰謀?”

君天瀾瞟了眼請柬,緩慢捻了捻指間的墨玉扳指,“不管他有什麼陰謀,這場西山狩獵,我都要去。”

“為何?”

君天瀾翻身把她壓在褥子里,含住她的小耳垂,“史上有杯酒釋兵權一說,若能沒有任何傷亡地把趙地的兵權收歸鎬京,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沈妙言偏過頭,在男人細細啃噬過她的細頸時,忍不住輕喘了聲。

她的呼吸有些粗重,斷斷續續道:“可是……可是君舒影來趙地這麼久,都不曾拿到兵權,四哥又……又怎麼敢,斷言唔……斷言你就能不費一兵一卒地拿到兵權?”

繡花緞被下,男人的膝蓋,熟稔地頂.開,少女的雙腿。

他親吻過她的唇瓣、下頜,親吻過她的細頸、溝壑,修長的睫毛,遮掩住了瞳眸里的志在必得,“這是男人間的事,妙妙不必操心。”

他,亦是有底牌的。

重重垂紗春帳被放下。

拂衣輕手輕腳地退出寢屋,不忘為二人掩上屋門。

……

西山狩獵定於三日後。

因為君天瀾在相府里的緣故,沈妙言覺得十分安心,因此這三日里倒是過得格外愜意舒心。

眼見着明日便要啟程前往西山,她本待拉了君天瀾去清水城街上玩兒,然而君天瀾這段時日飯局極多,大都是趙地官員相邀。

趙無悔與君舒影俱都在邀請之列,因此相府內的守衛與規矩反而少了許多。

沈妙言越發無拘束,在獨自用罷晚膳後,穿了件厚實的胭脂紅斗篷,帶了盞羊角流蘇燈,歡快往花園裡去。

此時殘陽照雪,正是賞景的好時辰。

外貌不過十六七歲的姑娘,撒歡似的在雪地里跑,一身紅斗篷,比那盛放的梅花還要鮮紅奪目。

她發間簪着柄紅珠流蘇寶石釵,流蘇垂落在耳間,越發襯得她肌膚白皙細膩,鬢髮鴉青柔順。

最後一點夕陽,眼見着便要滑落進地平線下。

絨絨細雪簌簌而落,白茫茫的,裝點着這座花園。

沈妙言玩夠了,獨自站在溪水邊的石頭上朝對面眺望。

那座藏立在霧蒙蒙的雪霰里,有侍女用竹竿挑起燈盞掛上檐角,在這寒夜裡暈染開一團團朦朧光暈。

她看了會兒,再度想起那天在里看見過的羊皮畫卷。

大祭司這幾日始終不見蹤影,趙無悔遠渡聚窟州的計劃似乎擱淺了,也不知那羊皮畫卷還在否……

她尋思着,忍不住跳下石頭,抬步往通往對岸的拱橋而去。

藏無人看守,她輕車熟路地推門而入,徑直闖進了上次去過的密室。

密室內仍舊置一張空桌,原本攤在桌上的羊皮畫卷,果然沒了蹤影。

她輕嘆一聲,正要離開密室,卻見密室角落有一座書架,書架上擺放着個木盒,大約許久不曾被人開啟,盒面上落了許多灰塵。

她把木盒抱到桌上,用帕子細細擦拭乾凈灰塵,才小心翼翼打開。

盒子里是一沓厚厚的信紙。

歲月流逝,那信紙已然泛黃髮脆,墨字也已變得很淺。

信紙旁,擺着一本書卷。

她拾起書卷翻開來,挑了挑眉。

這書卷,竟書寫着趙無悔過往的故事。

自稱“余”,該是他閑暇無事時,親自提筆寫就的。

沈妙言起了幾分興緻,在圓桌旁坐了,一頁頁地翻讀下去。

原來趙無悔乃是氏族裡不受寵的庶子,在他年幼時,與府中一名小舞姬關係極好,後來懂事了,便順理成章地愛上了那名小舞姬。

只是他的母親極為要強,對他要求很嚴格,不許他與那小舞姬見面,一心想把他培養成位高權重之人。

他是很孝順的人,他和他母親約好了,等他將來權傾朝野之際,就是他迎娶那名舞姬之時。

然而可惜的是,在他去外地做官期間,他母親竟然趁着朝廷選秀,把那名舞姬送進了皇宮。

而那位舞姬也着實容顏傾國,在進宮的第一天,就被前來趙國遊玩的大周皇帝看中。

五十年前的趙國,國力還很弱,也並不如現在這般富庶。

趙國的皇帝為了討好那位大周先皇,因此把舞姬送給了他。

舞姬被封為貴妃,被大周皇帝帶回了鎬京。

而送親的官員,好巧不巧,正是回清水城述職的趙無悔。

沈妙言盯着泛黃的紙面,燭火下,“阿瓷”兩個墨字,筆畫格外的繾綣溫柔。

這是趙無悔用來稱呼那位舞姬的小名。

她頓了頓,往後略翻了下,這後面記載的乃是那位舞姬走後,趙無悔的大致生平。

似乎那位舞姬在鎬京城出了什麼意外,他回來後心如死灰,在母親的主持下,迎娶了清水城一位出身高貴的小姐。

再後來,那位小姐不知怎的突然暴斃,他沒再續弦,孤家寡人直到如今。

她翻到封底,那裡夾着一片乾枯的樹葉。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拾起樹葉。

葉片脈絡分明,形狀極為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