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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香的語氣如此堅決,蔣佳月有一瞬間,就想這般跟着她回去算了。

然而她從若香不同尋常的語氣中察覺了端倪。

若外祖父家果真能投靠,娘親斷不會這樣毫無預兆和準備地,就要自己跟她一起回去,至少會給她收拾的時間。

她的變化如此之快,初見時只是擔憂心疼,此時卻隱隱有些惶然和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呢?

“娘。”她定定地看着若香,“外祖父家如今在哪裡?”

“在建陵。”

“建陵何處?”

“你外祖父說會派人來接咱們。”

蔣佳月上前半步,抱住若香,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娘親,從來就不是個善於隱藏的人。

她從小接受建陵王氏一族的熏陶,雖不過短短十年便離開了王家,但骨子裡學的是正直,是清白,是端端正正的態度,所以陸老夫人才會高看娘親一眼吧!

自己也才有機會得到陸老夫人的青眼。

蔣佳月輕聲在若香耳邊問道:“外祖父,他……”

若不是出了什麼變故,娘親何至於如此心急,如此無措。

蔣佳月與蔣南秋從小聽說的,便是王老爺子如何疼愛娘親,即便若香不說,童真純澈的孩童也早已察覺到,在娘親的話語里,沒有外祖母。

有一次,蔣南秋忍不住問道:“那外祖母呢?”

若香沉默了。

後來蔣大郎便帶着他們姐弟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准他們再問起外祖母一事。

“為什麼?”蔣南秋年紀小,懵懂地很。

那一次,蔣佳月才知道,原來她的親外祖母,在娘親出生後不久便因病而去,後來外祖父又有了一房繼室,為外祖父添了兒女。飢荒兵亂之年,正是在繼室的吵鬧哭罵之下,外祖父才不得已娘親送到了陸家。

從那以後,姐弟二人再沒有在若香面前提過“外祖母”。

知曉這一點的蔣佳月,從打定主意進陸府,就從不曾抱着投靠外祖一家的希冀。

此時此刻,換成她緊緊抱着若香,感受到她越來越明顯的發抖與震顫。

也許……

果然,只聽若香抖着嗓子道:“你外祖父……病逝了……”

正是因為王老爺子去世,同村的劉叔嫁去建陵的女兒才得以打聽到王家的消息,等遞了消息到江和縣,王老爺子早已入土,本就不待見若香的繼母又如何會讓蔣家人投靠?

因為知曉這一點,若香才更不安。

她在大宅院裡頭摸爬滾打十數年,雖不屑勾心鬥角,攀榮扯貴,但也深知其中艱辛。

如今親眼看到蔣佳月被人誣陷偷盜,打成這般模樣,本就心中愧疚不止,暗恨自己無用,待見了陸長風,又聽了蔣佳月說他連貴妃賞的藥膏都給了,更是心驚。

怕陸長風有意,更怕女兒生了心思。

若香曾親眼見過底下的丫鬟們為了爭寵,什麼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也親眼見過那些妾室們之間的爭風吃醋,小產,甚至一命嗚呼。

自家的家世,女兒最多只能做陸長風一個小妾,還有什麼出路?

那可真真兒是斷送了女兒的性命。

念及此,她立時恢復了平靜,又如此前一般堅決,道:“你外祖父臨終前留了遺言,咱們回了王家,什麼都不會缺的。”

王老爺子離開江和縣後,便回了建陵依附本家,頭幾年過的實在艱難,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自己卻病倒了,病中一直惦記着賣與陸家的大女兒,無奈若香的繼母面慈心狠,面上說了一直派人在打聽消息,其實根本就是隨意糊弄王老爺子。

誰知王老爺子臨終前,卻逼着王老夫人答應自己,必得找到若香,才肯闔眼去了。

王老夫人卻不願叫若香回來送葬,過了幾日,到底是念着王老爺子屍骨未寒,剛好碰上劉叔的女兒打聽自家,才叫人捎了信給若香,語氣中很有些不耐。

意思是說,你想回來就回來,但也別指望做個金尊玉貴的小姐,若不想回來,我答應你爹的事也做到了。

若香在家中愁了幾日,本不想再回去那個和自己已沒有一絲一毫血親關係的王家,但今兒見着蔣佳月的模樣,卻也顧不得那麼多,只一心要帶女兒回去不可。

蔣佳月正色看她,“娘,我不去。”

“你……”

“女兒心裡清楚。”

“清楚什麼?”

“外祖父去了,王家便不是咱們的外家了。去了,也不過是寄人籬下,甚至連爹爹的病都可能再也好不了。”

留在江和縣,爹爹的病還有希望,去了王家,他們會同意照顧爹爹,為爹爹請醫買葯?而那個所謂的外祖母,還會送南秋去學堂嗎?

對現在的王家來說,蔣家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唯一能補貼家用的還是女流之輩,又管什麼用?

還不是一樣的做小伏低,甚至比不得如今自由,更沒有盼頭。

“胡說!”若香搖頭,“你外祖父的遺言……”

“外祖父的話管用,當初就不會獨獨將您賣與人家做丫鬟。”

蔣佳月話語雖輕,卻不亞於在若香心頭重重一擊。

她張着嘴,一時居然忘了該如何說話。

半晌,若香無力地抬起手,片刻後,又心疼地垂落下去。

她看着女兒紅腫的臉頰,淚如雨下。

“娘,對不起。”蔣佳月知道自己的話是對外祖父的大不敬,然而她卻不想一頭栽進那個顯而易見的無底深淵之中。

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爹爹,為了南秋,也為了娘親,為了對從未謀面的外祖父保留最後一絲敬意。

“好好好。”若香跌坐在地上,“你如今大了,有了主見,竟再也不聽娘親的話,一心要做個使喚丫鬟了……”

說完,她又捂住嘴,不知悲痛之下自己怎麼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抱着蹲下來的蔣佳月,“我……月兒……”

“女兒知道。”蔣佳月將頭靠在娘親肩膀上,覺得她又瘦了許多,骨頭戳的人太陽穴生疼。

母女二人相互依偎,一時萬物俱寂,只聽得到風吹秋葉漱漱而落的沙沙聲。

下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