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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最是清寒。

好在蔣佳月雖穿的薄了,棠錦軒裡頭卻是極暖和的,甚至有些燒臉了。

只見她整個臉頰都通紅一片,期期艾艾地站在那裡,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去放,四下亂看着,其實並不曾把什麼看進眼裡。

她眼角餘光掃到陸長風的神色,好似是滿臉的嘲諷,更添了窘迫。

外邊的天色漸漸發白了,萃院里有了動靜,許是丫鬟奴僕們已經起身,今兒是大年初一,新年之初就在陸長風跟前丟了人,白瞎了她昨夜許的新年祈願。

蔣佳月絞着手指頭,暗自想着千書去了何處,如何一會兒就沒了蹤影,便聽着陸長風沙啞的聲音響起,不耐煩地道:“還嫌沒站夠是吧?”

分明是極嫌棄的話,不知是他一夜未睡太疲憊,還是蔣佳月已漸漸習慣了,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面上難堪的緊,越發燒燙起來。

方才她蒙了被子站在外頭,活脫脫像個二傻子似的,直眉瞪眼地就被陸長風拽了進來,而後一直站在屏風處,還沒挪過地方。

心裡亂七八糟地,哄哄鬧着,腳下也好像千斤似的沉。

這還怎麼見人呀!

尤其是怎麼見陸長風……

蔣佳月悄悄抬了眼去看,見他正看過來,皺着眉頭,看新鮮兒一般,立時又把眼低垂了去,不作聲。

陸長風倒被她這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兒逗笑起來,緩了緩神色,到底還是氣不過,咬牙切齒地道:“能耐大了,叫你伺候人都跑的沒了影,還回來做甚麼?”

“我沒進來。”她咕咕囔囔地說了一句,陸長風沒聽清。

他接着道:“蒙個被子想幹什麼?瞧着水靈靈的一副好模樣,腦子沒見着怎麼好使,還不如門口的傻三子呢!德性!”

傻三子是個小叫花子,常常灰頭土臉地來瑞國公府後門討些吃食。

“傻三子怎麼了,你怎麼知道他腦子不好使……”

這回陸長風聽清楚了,長眉一挑,“你還替別人抱不平?先把自個兒腦瓜子整機靈了,別成日里給爺丟人!”

“我怎麼丟人了……”蔣佳月心虛地回了一句。

陸長風便看傻子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道:“丟不丟人,你心裡沒點數?直眉瞪眼地擱外頭站着,還矇著個大花被子,大過年的唱戲給爺聽呢?”

說罷也懶得理她,揉了揉眉心,“給爺找身衣裳。”

蔣佳月愣愣道:“啊?您要出門?”

“嗯。”

“你不是……”她聲音小下去,“不是沒睡嗎……”一行說,到底腳下是動彈了,去給他找衣裳穿。

陸長風便道:“宮裡出了點事,你別出門瞎轉悠,好好在院子里獃著,別給爺找不痛快就行了。”

“知道了。”

陸長風出門時,外頭剛亮起來,天地間灰濛濛地,和他出去時的臉色一般沉。

宮裡能出什麼事呢?

蔣佳月想起來吳守的來去匆匆,且陸華楠夫婦並陸老夫人自打昨夜入宮,一直不曾回府,她心裡便有些慌。

陸長風出了景萃院,外頭早有人候着,左先生也在其中,只是看了看陸長風,並未說話。

“老爺那邊可有動靜?”陸長風上了馬車,問了外頭的王二一句。

王二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蒼白,“宮門鎖了,消息傳不出來。”

陸長風點點頭,將左先生請了進來,歉意道:“匆匆叫先生出來,實在不該。”

“四爺客氣了。”左先生撩了車簾看了一眼,大街上冷冷清清地,彷彿一夜之間昨日的喧囂繁華已全部消失,沒有了生氣,只有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燈籠與春聯交相輝映,泛着清冷的紅光。

寬闊平整的街道上,只有他們一行人的車馬聲篤篤響起。

左先生放下車簾,坐姿筆直端正,儒雅睿智的目光與陸長風相觸,恭敬道:“多事之春,四爺但請吩咐。”

馬車朝前駛去,車轍滾動的聲音掩蓋了所有,王二騎馬跟在後頭,目視前方。

他們此行要去的,是皇宮。

昨夜,德元帝宴請群臣,言笑晏晏之間,忽而有大臣跪地不起,懇請德元帝為民生社稷着想,早日立下太子,以穩國情,安民心。

牽一髮而動全身,接連又有幾位老臣站出來,言辭懇切,老淚縱橫,不外乎勸德元帝早日立太子,恨不得當場就定下來才好。

想來也是,德元帝登基十幾載,膝下皇子有十一位之多,智資卻參差不齊,當中猶以二、五兩位皇子為勝,擁簇者眾。

二者之間來往較量數回,其中還有其他幾位皇子摻雜,都各有勝敗,德元帝那裡卻一直都沒有口風露出來。

任憑眾臣幾次提議,都被擋了回去,沒想到今次竟是在年宴上,也不知是哪位天之驕子沒沉住氣。

陸長風與左先生說完話,看着車廂壁,半晌不語。

“想必四爺心中已經有了結論。”左先生道。

陸長風點頭,用拇指沾了茶水,緩慢而又堅定地寫了個“十四”。

昨夜的場合,本是君臣同樂,這麼一鬧,德元帝當時就摔了碗,下令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近些年越發的喜怒無常起來。

便是皇子,也是常有責罰。

左先生嘆口氣,顯然是認同陸長風的看法。

瑞國公府是從三年前開始,對靜王爺起了戒心的。

當時靜王還因為王妃一事,與德元帝、惠和皇后不睦,在外遊山玩水,常年不回京城,陸長風卻突然派人出去了一段時日,後來後便開始對靜王十分關注。

靜王年紀與陸長風差不多,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酷愛琴棋書畫,江河山川,無心權勢與地位,這是左先生一貫的看法。

雖然陸長風十分戒備,但其實並不曾有多少關於靜王的情報,只是越是如此,左先生越是心驚。

皇家之人,從沒有一個簡單的。

如此謹慎小心,更加說明了他的不同尋常之處,否則何至於千方百計地掩蓋,不讓人查出絲毫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