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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瑞國公府。

與江陵府城不同,大臻朝的京城夏季雖熱,卻帶着一股子燥氣,叫人無端便想撒會子火。

國公爺陸華楠方才進了府中,夫人樓氏一隻腳剛迎出來,還未來得及請安,便眼瞧着人已經臉紅脖子粗地直奔璟萃院去了,唬的她趕忙打發了人出去問話。

“你快去打聽打聽,長風最近可又出了什麼事情。”

這邊剛吩咐完,腳下步子卻不停,連連跟着往璟萃院的方向而去。

說起她這老來子陸長風,樓氏便是一肚子的膽戰心驚,只怕不知又在外頭惹了什麼禍事出來,吃老爺一頓苦頭,豈不是叫她心疼死?

陸家一門俱是士林出身,唯獨到了國公爺陸華楠這裡,卻入了軍營成了武將,如今已經一把年紀了,那性子卻是不改分毫,動輒脾氣上來,便要鬧地雞飛狗跳方才罷休。

若是旁的事情樓氏也懶得去管,每日只享享清福便過去了,可唯獨這個老來子,打小是她千萬般寵愛着長大的,卻是個心尖尖上的人物,那是一根手指頭也捨不得動,更不能叫旁人動了。

偏這倆父子也不知是哪輩子結下的冤孽,碰到一起便要出事,她又怎能不擔心。

樓氏腳下生風,全無半點平日里的端莊雍容,扶着婆子的手急急追了過去,一行問着:“可問出什麼來沒?”

婆子搖搖頭,她一路跟着夫人,哪裡得空去問?

正說著,迎面來了個丫鬟,身上俱是金玉絲綢的打扮,見了人急忙斂裙行禮,道:“夫人。”

“千書,你怎麼來了?四爺呢?”

陸長風在姊妹裡頭正是行四。

叫千書的丫頭便附在她耳邊說話。

“四爺,去江陵了。”

樓氏一愣,盯着千書,眼神立時厲然起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去的?怎麼不來報我?”

“四爺……”千書猶豫片刻,似是下了決心,聲音更小了下去,“四爺他……他今天去了譚家,隨後便打發了人回來,讓奴婢收拾了幾件衣物,直到方才才着人來說,說是……去了江陵府……”

“好端端地,他去譚家做什麼?”樓氏鬆了一口氣,若是為著譚家,他們父子倆總要生出點嫌隙來,今日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去、去退親……”

千書說完,立時便直直跪了下去,膝蓋磕在青石板的路上,發出“咚”一聲脆響。

樓氏有片刻的恍惚。

等她回過神,身後跟着的丫鬟婆子已經跪了一地。

下一刻,樓氏已然收斂了面上的震驚。心中倒想着:反正長風去了江陵,一時半會倒也不急着去璟萃院,她得好好理理這事。

說起和譚家的這樁親事,樓氏心裡頭是有不少埋怨的。

那譚家不過是個四品文官,人丁單薄家族不興這些暫且都不說,單那個姑娘家,她便有些瞧不上。

樓氏最了解自己的兒子,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又寵慣着長大,很是養成了一個霸道紈絝性子,眼界兒高的很,一般小門小戶的女兒又如何會歡喜?譚家的姑娘她見過幾次,顏色平平,也無甚才氣,待人接物還略有些刻板,連她做娘的都不得意,長風又怎會入眼?

可是拗不過譚家曾經對國公爺有舊,陸華楠一意孤行非要自家兒子娶了人家女兒,且身子不好的三子陸長清還不夠格,最後寫了陸長風的生辰八字送去,樓氏鬧過也抹過淚,最後親事還是就這麼定了下來。

若是兩不相見,到了成婚那一日掀了蓋頭再說也就罷了,可不知陸長風何時翻到人家姑娘閨房見了一面,回來便吵吵嚷嚷嫌棄對方,一直鬧着要退親,俱都被陸華楠壓了回去。

這一次,終究是沒能壓住。

嘆了一口氣,樓氏亦說不清心中是何感受,只是覺得頗有些對不住譚家。

即便她不大喜歡譚家姑娘,但定了親事又去退婚,也忒不厚道了些,這是存心給人家沒臉,也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該做的事情,沒的失了身份。

“你說,怎麼回事。”她居高臨下地望着千書,身邊跟着的婆子知趣地帶着其餘人等起身退了幾步遠。

“奴婢亦不大清楚,這些都是四爺身邊的齊山剛剛回來說的。”千書以頭磕地,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原來昨日常和陸長風一處耍玩的顧滕曾來過,嘀嘀咕咕地不知說了些什麼,二人隨後便出了府去,直到夜裡回來時陸長風已是滿臉怒氣,卻又不說什麼,只在書房裡頭轉了幾圈砸了許多東西。今兒一早,天還未亮便翻身起來,說是要去譚家,還讓千書等人拾掇了幾樣珍貴物什出來。

再接着,便是齊山被打發回來收拾衣物給陸長風送過去,說是他們四爺直奔江陵去了。

齊山從城門口迴轉時,正碰上那顧滕,拍着他肩膀豎了豎大拇指,直說“還是你家四爺手腳利索”,齊山嬉皮笑臉地問,“顧大爺,您就別拿小的尋開心了,好好兒地,四爺為何要去江陵?”

“這小子去江陵了?跑了?”顧滕眼一瞪,直拍大腿,笑的更歡了些,“我道他怎麼這麼大的膽子敢去退親,你家老爺能同意?原來是三十六計溜之大吉啊!哈哈哈哈!他陸家老四也不過如此嘛!”

齊山一聽,“壞了!”也來不及再說,便趕忙回來,同千書幾人商量這下可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快去告訴夫人!”千書氣的直跺腳,從璟萃院跑了出來,這才先陸華楠一步報了個信。

樓氏聽完,不覺揉了揉眉間,只覺得太陽穴一下下突突地蹦着難受。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

“走罷!”

立時有婆子迎了上來,扶着她往璟萃院走去,千書亦起身跟上,一行人鴉雀無聲地往前走着。

方至璟萃院門前,便瞧見陸華楠沖了出來,額上青筋直跳,再看院子里已經齊刷刷跪了一地。

“老爺……”

“這個孽子!他去哪兒了?”樓氏恰要說話,卻被陸華楠吼着打斷,“我今日非打折了他的腿不可!”

“老爺,今兒恐怕是不行了,這裡到江陵,少說也有七八日的功夫。”樓氏有氣無力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