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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是在快到江陵府城門時追上蔣家人的。

江陵雖繁華,深更半夜卻沒有趕路的行人,因而見着前頭有車在跑,他趕上去一打聽,原來還是自家莊子上的馬車。

趕車的張叔和李議坐在車架上,一人佔了一邊,車廂里躺了蔣大郎,若香母子三人便只能緊挨在一起,貼着車壁。

馬車跑的不快,但很穩。

老郎中說了,犯這種病的不宜太顛簸。

這樣已經很好了,一年前蔣大郎栽倒在田裡時,還是里長出面勸說一個大戶家拿了牛車送過來的。

他們怕人在車上閉了眼,不吉利,因此都不願意。

“張叔,這回可謝謝您嘞,我家還有半罈子好酒,回頭請您去喝。”

李議正對着張叔說話。

“張大哥,帶你受累了。”若香愧疚地道。

蔣大郎嘴裡含了一小片老參,臉色不像剛發病時那般嚇人了,漸漸有了一絲血色,她這才有心思開口說話。

夜色很黑,只有馬車前頭掛了氣死風燈,還能透點暗淡的光進來。

蔣佳月睜着眼極力從這點亮光里往外看,到處卻都是一團深沉的墨色,也不知張叔怎麼就能那麼穩當。

蔣南秋靠在她身上。

老張一甩鞭子,嘴上喝了一聲,擺擺手正要說話,朱三已從後頭追了上來。

“喲,張叔!”

“朱小哥,您要進城去?”張叔見是他,便問道。

蔣佳月頓時豎了耳朵去聽。

這會兒要進城,除了認銀子就是認人,聽張叔的口氣,此人莫不是隨時都能入城?

她上次是經過這事的,牛車趕到城門時剛過亥時,已經不準人出入了,最後塞了三十兩銀子才說通了情。

“爺交代點事去辦。”朱三道,“車上什麼人啊?這麼晚進城?”

李議便道:“三哥,是我乾妹妹一家,先頭還和四爺求過參的,這會兒趕着去城裡找大夫呢。”

“哦,是這麼回事。”朱三坐在馬背上,頓時眼前一亮,心道終於讓老子追上了。

他咳嗽了兩嗓子故意對着馬車廂大聲道,“跟在我後頭罷,這會兒不大好進城,既是治病可不能耽誤。”

還有這般好心之人?

蔣佳月看一眼娘親,聽她說道:“這可怎麼說的,多謝這位小哥了!謝謝,謝謝!”

“謝謝。”蔣佳月攜了蔣南秋亦道。

“嗨,舉手之勞舉手之勞,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朱三背着一隻手,壓了聲音里的得意。

王二在後頭趕了上來,正聽見這一句,便住了嘴,任他賣好。

有了陸長風的帖子,城門裡頭很快就放了行,馬車進了城跑的更快了些。

王二交代了張叔一句,說是陸長風吩咐了,讓他往杜雲巷沈家宅子走,便當先騎馬去了。

“這……四爺他?”張叔看看朱三,蔣家人也在車廂裡頭納悶,若香就道:

“這位小哥,我們要去找黃大夫的,沈家……”

沈家他們是知道的,據說家中老太爺是太醫,整個江陵府包括數他家醫術最好。

只是這等高人卻很少坐堂,多是給高門大戶的貴人診脈,尋常人家哪能得他瞧的。

這陸四公子不僅給了老參,還特特讓人去請沈家給自家治病?

莫不是個大善人吧?

正疑心,朱三一行騎馬跟在馬車旁,一行便砸砸嘴,“我這哥哥向來傳話傳不清楚,您別見怪。是這麼回事,說起咱們爺啊,那是打小讀聖人書長大的,自來最是心善,見不得人有個病痛災禍的,遇上了必定要幫襯一番。這不,聽了此事,那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一定要咱們兄弟倆追上來,幫着請醫問葯。”

說著他加大了聲音,幾乎是衝著車廂里喊了,“蔣家娘子,您就放心吧!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差遣咱們兄弟,千萬不要客氣!”

嘿嘿,裡頭那小娘子聽了這番話,還不得感激涕零,對爺以身相許?

他這可算是給爺鋪了路搭了梯子。朱三說罷,心中暗自得意。

“那自然是感激不盡地,只是……”若香有些欲言又止。

好大夫誰不想看,若能得沈大夫診脈,說不得大郎的病就有望了,只是那也得拿的出診金啊!

朱三何許人也?

他打小就是從察言觀色過來的,一聽便知道蔣家人擔憂什麼。

“這沈家與咱們陸府是故交,蔣家娘子不必憂慮旁個兒,只照例收些葯錢罷了。”

若香這才又道謝道:“多謝陸四公子了,來日有機會必定親自去給四公子磕頭謝恩。也多謝小哥了!”

蔣佳月聽這朱三說話,卻覺得此人多是油嘴滑舌之輩,不如先走的那人實在,一開口便把進城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後才點明是他主子的意思。

若不細想,必定會對他感激不盡。

只是人家特意為了自家的事趕過來,雖然是那四公子的吩咐,到底也奔波了一場,很是辛苦,定然也是要謝的,日後尋了機會能還上才好。

她只是不喜朱三的做派。

且他這般殷勤地對自家賣好,總覺得不那麼簡單。

還有那陸四公子,瞧着可不是什麼大善人的模樣,冷冰冰地,性子又大,如何會幫自家?

她轉而又想,可人家能圖什麼?她家那幾間民房?藏在灶房瓦罐里的幾兩碎銀子?陸家缺么?

只是到底心裡存了一份戒備,朱三原本是想套個近乎賣個人情,哪裡知道反在蔣佳月心中留了底。

至於陸長風的心思,她卻是如何也猜不透的了,權當如朱三說的,是見不得別人受苦的大善人罷!

陸家莊子上逢年過節總要往陸府送出產的糧食青菜,因此張叔路是極熟的,說著話,杜雲巷便到了。

王二已經下了馬等在巷口,見車過來,招呼了一聲轉身便在前頭領路。

江先生昨日剛回的江陵,倒也湊巧,否則還得改道再跑一趟德濟堂。

若香便在車廂里沖外頭道:“這位小哥,多謝你了!”

“不必。”王二話向來不如朱三的多。

若香也就不再多說,只事後托李議送了王二、朱三東西,又對蔣佳月姐弟倆千叮嚀萬囑咐,有了機會一定要報答一番,至於蔣佳月有無機會,這都是後話。

只說眼前江家的宅子是極大的,得了信的江家奴僕早早打開了側門方便馬車進去,到了院子里一看,江先生已經在等着了。

蔣家人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眾人齊力將蔣大郎抬進屋子,圍了一圈在外頭等候。

天邊發白時,江先生方從施針的屋裡走出來,身上衣衫已經濕透了,額頭也覆了一層汗。

“大夫……”若香抖着唇,半晌還是沒問出來。

“我爹醒了嗎?”還是蔣佳月扶着她問道。

江先生拿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無力地搖了搖頭。

“大郎——!”若香頓時臉色煞白,兩眼一翻人就癱軟了下去。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