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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小群並不是陸家真正的丫鬟。

陸家一門乃是世家大族,子弟多士林出身,文人學子輩出,君子六藝、科舉出仕,更有不少在官場得意的族人,尤其是陸長風這一支,百年來一直是江陵府城的望族。

但到了如今的瑞國公陸華楠手裡,卻入了行伍,成了帶兵打仗的將軍。

據說小群的爹與陸華楠是一同上的戰場,因為家中實在窮困潦倒,索性做了壯丁,好歹給老父老母兄弟姐妹留幾兩銀子度日。

二人幾次三番一同出生入死,陸華楠憑着從小習得的一身武藝,戰場殺敵無數,又有家中打點幫襯,便一路高歌猛進,很快封了三品武官。

小群的爹自然而然成了陸華楠身邊的親兵。

後德元帝繼位,有治國平天下的雄心大略,欲平定周邊戰亂,於是慶平三年,小群的爹拋下剛出襁褓的小群和產後虛弱的妻子,隨陸華楠奔赴前線殺敵。

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小群的娘看着送到家中的撫恤金,本就有病的身子立時就暈了過去,也撒手走了。

陸華楠從戰場回來,得知消息後,看着嗷嗷待哺的奶娃,心中一軟,便將人抱回了國公府養大,也算是陸長風半個妹妹一般。

因念着小群祖籍在江陵,待她長到七八歲,便又跟着陸長風一道來了陸府。

這麼些年,卻一直未曾尋到她親人的音訊,也就一直住在了璟萃院里。

只是小群卻從來沒把自己當做半個小姐,因感念陸家恩情,一直以丫鬟自居,平時也跟着做些活計。

難怪方才念波也只說小群拿二等的月例,卻並未提及她是陸府的丫鬟。

這些話怕是小群鮮少對人提及,一行說一行滾滾落着淚珠子,蔣佳月的帕子擦了也擦不住。

最後她索性撲在蔣佳月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蔣佳月先前不明白,聽了小群一番話,此時心裡正一鈍一鈍的難受,只得抱着她,像哄蔣南秋一般輕輕拍着後背。

瞧着小群嘻嘻哈哈百無禁忌的開朗模樣,其實也不是無知無覺沒心沒肺的丫頭子,只是把傷心難過都藏在心裡罷了。

她哭的是什麼呢?

從未謀面的爹爹,撒手人寰的娘親,還是一個人孤零零無依無着地長大……

蔣佳月抱着小群悶悶地想着爹爹的病,還有娘親和弟弟,門忽地被人從外頭“吱呀”一聲推開了。

小群連忙從蔣佳月懷中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來人。

“怎麼了這是……小群,你……”

蔣佳月將手上的帕子遞給小群,起身朝來人解釋道:“不好意思,你是荷香吧?我是新來的丫鬟,念波姐姐讓我住這屋……”

“荷香姐姐,我沒事兒。”小群啞着嗓子說話。

荷香是個身材中等、臉色白凈的丫頭,一雙杏眼兒生的尤其好,瞧着與蔣佳月差不多年紀,聞言狐疑地看了看蔣佳月。

好像在說:你剛來人就能撲你懷裡哭?

她兩步走到小群跟前,要扶小群起來,“不哭了,有什麼委屈咱們去找念波姐姐評評理。”

這江陵陸府還有敢惹哭小群的,真是活膩歪了!

“我真沒什麼委屈。”小群眨眨眼,迅速用帕子擦了臉上的淚痕,“她叫月兒,今天剛來還不熟悉,念波姐姐叫我領她轉轉,誰知我一不小心就撞到門上了。”

邊說還便打着哭嗝。

“嘿嘿,可疼死我了。”小群捂着額角,露出個傻笑來。

荷香這才作罷,坐到屋子中間的小方桌旁倒了杯茶吃,“你呀就是太跳脫,也怪念波姐姐和含煙姐姐太縱着你,整日里沒個正形的。”

她吃着茶,眼神瞄到蔣佳月身上。

“那個,你多大了?”荷香放下茶盞問蔣佳月道。

“今年十三了。”

“哦……”荷香便略有些失望。

約莫是她年紀看着不大,又是新來的,卻不曾喚她“荷香姐姐”,心裡頭有些不高興兒。

因了家中這兩年境況不好,蔣佳月身架雖然張開了,比同齡人高些,營養卻沒跟上,渾身上下也沒幾兩肉,纖細的很。

“你看,我就說你瞧着比我小嘛!”

小群收了淚,吸了幾下鼻子緩過來,兩頰、鼻頭和眼眶都還紅着,嘟嘴不滿地說道。

唯獨方才捂着的額頭白白凈凈,一點兒也看不出撞在門上的痕迹。

好在荷香向來有些大咧的性子,沒注意到這些。

蔣佳月倒也不好解釋,為何小群會和自己這個相識不到半日的人說起身世,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只好移了移身子,擋住小群的額角。

一行一板一眼道:“我的生辰八字我娘都記着的。”

農家子女,一般只記個大致時辰,蔣家姐弟的卻被若香用了紅紙寫下來,好好兒收着。

“哎呀你這人忒沒勁兒。”小群就跺跺腳,“我知道你比我大,說一說還不行嗎?”

連荷香也比她大一個多月。

蔣佳月見她哭的一副可憐兒樣兒,嘴上不讓,“當然不行,大就是大。”

她心裡嘆口氣,只覺得小群雖純善,但在大宅門裡長大的人,不是光有主子偏寵就夠的。

瞧她這一手說來就來說收就收的眼淚,也能猜到她絕不如面兒上的天真。

荷香亦然。

一進屋子就說要去找念波評理。

聽了小群一番極牽強的解釋,立馬安安心心坐了下來吃茶。

說到底,也不過是怕小群在自己房裡出了事,擔心受牽連,與真心無關。

再者說,自己又何嘗拿了幾分真心?

“好吧,你比我大,那我以後能叫你佳月姐姐嗎?”

蔣佳月收回心思,被問小群住了。

“佳月姐姐!”不給她時間考慮,小群跑過來挽着她胳膊,甜甜地喊道。

她一個新來的丫鬟,真真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連忙轉了話風,問荷香道:“那個……我能睡這張床嗎?”

她指了指被小群哭濕了一小塊的床鋪。

荷香依舊溜着她臉看,顯出對小群的漠不關心來,“你想睡哪裡都行,反正也是空着。”

“謝謝。”

“咕嚕咕嚕……”

正有些無話,小群突然摸着肚子,看了眼外頭,“都這會子了,快,我帶你去打飯!”

說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蔣佳月就往外面跑。

蔣佳月出了屋子,回頭望了一眼這個自己將要住很長一段時間的地方,往前頭小跑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