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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佳月本又睡了過去,隱約覺得好似有人在床邊,以為是陸長風,便故意動了動手指,卻不睜眼。

樓氏自是注意到了,瞧着女子手指纖細白皙,指甲泛着透明的光澤,心中覺得有些可憐可愛,就伸手輕輕握住了。

蔣佳月頓時睡意全無。

這隻手掌柔軟中卻帶了溫熱,輕柔無比,分明是女子才有,斷不會是陸長風!

卻也不會是小群,她還小,連帶着手也小小的肉肉的,但十分乾燥,蔣佳月與她相處日久,又怎會認不出來?

她猛地睜開眼。

樓氏正瞧着她臉,猛然對上一雙純澈漆黑的眸子,清凌凌映着她在裡頭,這一下心“咚咚”就狂跳了兩下。

“這孩子!”半晌,她平復了心緒,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怎地這麼個怪性子,倒和風兒一般。”

陸長風也是如此,幼時在她懷中睡著了,從來不會睡眼惺忪地醒過來,總是一下就睜了眼,常常將乳母嚇一跳,偏生陸華楠非要說是什麼“大將之風”云云。

要樓氏說,狗屁!

那小子分明就是故意嚇唬人的,她肚子里掉下來的肉還能不知道什麼脾性?

只是這會兒卻又覺得蔣佳月可愛,真是奇了怪了。

手還被樓氏握着,蔣佳月聞言有些羞赧,頗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由了她握着,道:“是我魯莽了。”許是長久地沒有開口說話,剛醒過來嗓子還有些沙啞。

樓氏看她面色還未恢復過來,和當初剛來府中時候相比,雖張開了,下頜卻尖瘦了些。

想到這段時日,她陪在陸長風身邊,從江陵到京城,又受了那樣的苦楚,還未將養好便又奔波到了京城,如今又受了傷,實在可憐,語氣更柔了些,“你剛醒,別急着說話。”

轉頭朝外面吩咐了一聲,“去倒些溫水過來。”

這才接着道:“你受苦了,還疼不疼?”

蔣佳月搖搖頭,卻不小心扯到了後腦上面的傷口,頓時疼地一蹙眉。

“不必忍着,大夫也說你傷的重,真真是叫人心疼。”說著話,初藍已捧了水進來,樓氏也不假手於人,接過去,讓初藍扶了蔣佳月略微抬高身子,一點一點地喂她喝下去。

“可好些了?”

她拿帕子替蔣佳月擦了額頭嘴角,“大夫說了,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還不能吃東西。初藍,你去廚房裡說一聲,照着左先生的囑咐換個藥方,熬好了便端過來,另外再做些粳米粥,要熬的軟軟糯糯的才好,裡頭什麼也不要放,白粥最是養胃養人,到了明日也就能吃些旁的東西了,可好?”

最後一句帶了哄勸的意味的。

蔣佳月心中一酸,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萬想不到樓氏會如此溫柔對她,和娘親一般,頓時心中滿漲漲都是溫情。

她點點頭,像個大病初癒在親人懷中撒嬌的孩子,輕聲“嗯”了一聲,“謝謝夫人。”

樓氏一哂,“你叫我什麼?”

蔣佳月張張嘴,迷茫地看着她。

“傻孩子。”樓氏放下水,輕輕摩挲她的手,“我問你,你可知道風兒的打算?”

“知道。”蔣佳月怔了怔,卻不想瞞她,低頭道。

這回卻是樓氏愣住了,片刻反應過來,瞧着女子一頭青絲披散下來,遮住了半邊側顏,垂落在白皙的手腕處,纖細地叫人心驚,嘆了一口氣,問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以命相搏?”

“是我猜的,他……四爺並未曾明說過。”

陸長風雖說話要娶她為正妻,但從來沒有告訴她什麼時候怎麼娶,蔣佳月如何不知曉自家的身份?

她也是姑娘家,自然憧憬過十里紅妝風光大嫁,從此和如意郎君舉案齊眉相守一生的情形。

若說她清高,那確是有一些的,但還未到自不量力的地步,當初決意跟着陸長風回來,她便早已做好了打算,根本沒有奢望過,因此也就沒有問過。

便是陸長風那日的話,她聽了心中當然甜蜜,偶然想起也歡喜,但真的就此生了心思嗎?

沒有。

只是每每想起來,蔣佳月便猜測,以陸長風的性子,沒有把握的事情十有是不會說出來的,他既與自己說了,那便一定會努力去做。

怎麼做?

直接扶正是萬萬不會的,眼看着陸長風越發順遂得力,退一萬步說,即便陸華楠夫婦和陸老夫人都同意,陸家氏族乃至大臻朝的文武百官也絕不會讓一個農家女出生的妾室被扶正的。

便是成了,她蔣佳月也絕不會被世俗禮教所承認。

那就只有賜婚一途了。

陸長風幾次三番安撫她不用擔心,何嘗不是說給他自己聽?

他要用功績,為她求一個正室的身份,一個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絕不容忍欺辱閑話的正室身份!

君心如此,她又怎會不知?

只是這份感動和柔情,他既不願說出口,蔣佳月也就不問,不管最後結局如何,她都知曉他的情意便足夠了。

今日樓氏忽然問起,許是覺得她便和娘親一般,蔣佳月自不想說謊,也就照直說了。

“我救人,不是為這一樁,只是遇上了,總不能袖手旁觀罷了。”這卻也是實話,她救舒貴妃,真不是為了這幾日小群常在她耳邊念叨的什麼“子爵府”。

“你是心善的,我知道。”田家的事出了,蔣佳月甚至從未說過一句話,陸長風雖氣,礙着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再府里發作,其中未曾沒有她忍辱負重息事寧人的原因,樓氏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這事,卻不是心疼便能說清楚的事情,也只能囫圇地圓過去。

蔣佳月聽出了她有話想說,想了一番,便也懂了,抬起頭來看着她,淡淡道:“夫人不必擔心,佳月自知身份鄙薄,即便父親做了忠勇子爵,到底是根基浮淺,從不曾妄想過什麼。只是……”

她目光堅定,神情里透出一抹柔色,瞧着屋內已經暗淡不少的夕陽,慢慢緩緩地道,“只是他若想做什麼,我也絕不會阻攔,這一點,還請夫人了解我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