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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年過來,轉眼已是正月底,新晉的忠勇子爵終於到了京城謝恩。

惠宗帝並未親見,不過賞賜些東西,蔣大郎從皇宮中出來時,還是暈暈乎乎的。

這邊廂,陸長風起了個大早,盯着料峭的寒風在城門口把人送到宮門處,此時還等在外頭,見他出來,忙忙上前,笑着道:“晚輩已經備好了酒菜,給您接風,也去一去寒氣。”

他已找了處宅子,將若香並蔣南秋送了過去。

“都一把年紀了,喝什麼酒,不喝不喝。”蔣大郎一口回絕。

陸長風一愣,尷尬地笑了兩聲,“那就吃些飯菜。”

“這都不着急,回頭再說吧。”兩人上了馬車,蔣大郎並不多言,只默默坐着。

陸長風皺皺眉,發現未來的岳丈根本瞧也不瞧他,不由納悶。

以前分明是很喜歡他的啊。

一路無話,待到了蔣家落腳的宅子里,蔣佳月等人已在門口等着了。

“爹。”蔣佳月本還沒什麼,這會兒忽地有些忍不住,看着蔣大郎雖還不大便利,但已能行走的模樣,淚盈於睫。

“傻丫頭,哭什麼。”蔣大郎卻以為他擔心自己,哈哈笑着,“爹這不是好好兒地,快回屋裡去,這會兒還冷呢,回頭凍着你娘又該念叨我了。”

“你自己心疼女兒,偏要拿我說嘴。”若香說了一句,一行人便回了屋中坐下,陸長風越發覺得不自在,只見蔣家三人都圍着蔣佳月問東問西,卻都一個眼風不掃給他,不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覺得忐忑。

“爹,娘。”蔣佳月偷偷看他一眼,撒了個嬌。

“陸大哥。”蔣南秋最乖覺,拍馬跟上。

“月兒,你去外頭看看,東西可都收拾齊整了。”若香看了一眼蔣佳月,“我也去。”蔣南秋跟着出去,倆人在外邊兒打了個轉,溜達窗根底下聽音。

蔣大郎這才咳嗽一聲,慢悠悠瞥了他一眼,“陸公子。”

“叫晚輩長風就好。”陸長風順着梯子往上爬,“伯父有何吩咐?”

“咳咳。”其實蔣大郎多少是不大習慣的,只是若香在一旁盯着,先前又說了好些話,強撐着道,“你也別太拘束,我就是個種地的,不管什麼子爵都是一樣,比不得你世家出身,見多識廣。”

“長風不敢。”

“咳咳,那什麼,我托句大,就喚你一聲長風了,我問你,你可是真心的?”

蔣佳月已在一旁羞紅了臉,不安地看了看若香,見她端着臉,很是嚴肅,又瞄了瞄蔣南秋。

“娘不高興。”蔣南秋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指了指前面不遠處,“到底怎麼回事?”剛一走遠,蔣佳月便問道。

蔣南秋聳聳肩,“我都是偷聽到的。娘說,以往陸大哥家門楣高,又是你自己願意的,米已成粥,她雖不想你日後受苦,但自己的婚事也是自己做的主,且又看陸大哥人品不錯,方才允了。

但如今可不同了,陸大哥既然想娶你為妻,這是婚嫁大事,理當兩家大人坐下來談個妥當,三媒六聘一樣都不能少,雖然咱們家無恆產,比不得陸家富貴,但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嫁妝置辦出來,只是陸大哥家人卻一個都沒出面,豈不是看不起咱們家,沒把你這個媳婦當回事……還說……”

“還說什麼了?”

“娘還說,她聽人說,雖然現在陸大哥沒有官職,但這都是早晚的事情,陸家聖寵不衰,現在都這樣做,以後再起複,不是更對你不好嗎?”

“哎呀!”蔣佳月一跺腳,心知娘這是全然誤會陸長風一片好意了。

本來陸華楠和樓氏要去迎的,是蔣佳月怕爹娘剛來不大習慣,他就把人攔了。

至於什麼三媒六聘嫁妝彩禮的,陸家早早就備好了,是怕蔣家心裡不舒服,便擱置下來,盡量從簡。

為這事,陸長風還專門小意兒與她說過,樓氏也問過她的意見。

蔣佳月平日雖不大說話,心裡卻是有主意的,樓氏和她說起的時候,並沒有扭捏,都一一應了。

哪裡知道這會兒卻為這個為難陸長風呢?

她只顧着急,卻沒發覺自己何時已都站在陸長風的立場了,對蔣南秋附耳說了幾句。

“知道了。”蔣南秋跑進屋子裡,大聲道,“娘,姐問你帶來的東西怎麼安置,你快過去瞧瞧。”

若香應聲出來,蔣佳月把人拉過來將事情說了,若香卻仍不高興,“你呀,就算是這樣,樣子總要做做的。”

“他哪裡受過這種待遇,爹他……”

蔣佳月話未說完,若香就一指點在她額上,恨鐵不成鋼,“我和你爹心裡有數,你就別管了,安心綉你的嫁衣去。”不許她再偷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心不在焉地做着活,恨不得生個順風耳,“姐,說完了。”蔣南秋在外頭報信。

她趕緊跑出去,只見蔣大郎拍了拍陸長風的肩膀,若香也十分高興兒的模樣,讓蔣佳月把人送出去。

雖然是妾室抬正,但若香堅持吉日前要蔣佳月在這邊住。

到了門前,蔣佳月看陸長風滿面春風,不由好奇,“爹和你說什麼了?”

陸長風把她手捉了,一根根捏着皙白的手指頭玩,“不過是些瑣事。”

一聽便是敷衍。

蔣佳月作勢要走,他忙把人拉住,眉眼深雋,肅聲道:“爺既然要娶你為妻,不管發生什麼,你只管好好等着嫁爺就好,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回去吧,乖乖等爺來。”

她怔怔看着他走了,默然轉身。

是啊,她總該信他的,不管什麼事,他總是做的那般好。

可自己呢?

這些日子,她時常覺得不真實,患得患失。

“這回該放心了?”若香走過來,手撫在她鬢上,“娘可不會隨便為難人。”

瞧她神色不對,稍一思忖便有些明白過來,笑道:“今晚娘親陪你睡,好嗎?”

待用了晚飯洗漱過,母女抵足而眠,若香看着女兒清麗的容顏,問道:“月兒,你是不是有些怕?”

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也不知道該怎麼擺脫這些心緒。

蔣佳月點點頭,若香接着道,“其實娘也想過,這麼做對不對。娘要強,給你選的婚事也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苦。可後來我明白了,其實你是最像我的。”

“一樣要強,什麼事都要撞得頭破血流都不肯罷休。當初別人給我說媒,是個鄉紳的兒子,我不願,非要選了你爹,後來果然過的不好,背地裡不知多少人笑話。”

“所以我就想,一定要給你挑個好人家,可後來呢?那些面子上的風光終究是給人看的,娘是這麼過來的,所以最明白,跟了你爹,雖然吃苦受累,但他待我好,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一定要別人看出來。爹和娘都能看出來,他是真心待你的。”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不知道他為什麼偏偏對你好,所以總是不安,怕一轉眼這份好就成了昨日黃花,可娘更你爹過了一輩子,到現在都說不清,那麼多說媒的,為何獨獨就相中了你爹這個榆木疙瘩。”

“你啊,就是太認理,但這件事卻是天底下最稀里糊塗說不清的。娘問你,你又為何會認定他?”

因為陸家的家世嗎?還是陸長風對她好?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

蔣佳月想了想。

“娘,我知道了。”

她闔上眼,安心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