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

黃曆上說：宜：嫁娶納吉餘事勿取平治道塗

忌：開市破土

這一天是李樂販矯情的日子。

莫惜朝離開後的第二個夜晚，李樂處理完手頭上所有的事情後，便對自己上輩子過往的生活進行緬懷。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每年都會有兩個緬懷日，一個是三月初二，一個是九月二十二。三月初二是緬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算是一個特別的生日，而後告別昨日種種，重新開始。

而九月二十二則是他在懷念一位故人，上輩子的故人。

也是他感覺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她的名字叫“陸蕭曄”，因為一次酒醉後的傷害，將這個在他看來亦戀亦友的故人，傷害得很徹底。那一天，正是陰曆的九月二十二，是她的生日。

所以李樂每年都會在這一天，對自己上輩子做過的錯事進行祭奠，以便讓自己的記憶更加深刻，並且告訴自己，以後不再犯這種錯誤。是矯情也罷，是不想因為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過長，而忘讓上輩子的生活也罷，總知他需要這種自我情緒的調節。

午夜時分，月正如勾時。

李樂讓僕人將桌子搬在院子當中，上了幾碟子小菜，然後便開始對月獨飲。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是會自己一個人默默獨自飲酒，飲到半夜便會讓下人們殘席徹下，不發一言，沉默回去睡覺，而後便在第二天早上醒來，忘掉昨夜所有的思緒，重新開始鬥志滿滿。

但是今年的九月二十二，他卻整整獨飲到月向西沉的時分，依舊沒有回去休息的打算。這讓伺候在一邊的青梅青娥兩個丫頭頗為擔心。有心過來勸說兩句，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她們不知道三月和九月的這兩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日子，對三公子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她們也曾仗着膽子問過，李樂只是微笑搖頭，並不作答。所以這個時候，兩個丫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勸解。她們知道，小公子這個時候心裡一定很難受。

卻在這時，一杯酒下肚後，李樂帶着些許醉意，嘆了口氣，叫了聲：“丫頭啊。”

青娥青梅兩個見到事情有所轉機，立刻齊齊答應一聲：“小公子，奴婢在的。”

李樂將酒杯放下，甩了甩寄在頭上的公子帶，說道：“搬個凳子坐過來，公子爺給你們講個故事。順便陪我喝兩杯，一個人喝酒怪煩悶的。”

見公子這時候心情似乎有所好轉，兩個丫頭對視一眼，彼此目中都有些微竊喜。

公子爺已經很久沒講過故事了，上次講的“孫大聖偷吃人蔘果，鎮元子提猴問醫補”的故事還是在兩個多月前，到現在還沒講完呢。街面上有好多書商走販，至今還等着公子爺《齊天大聖》的續集呢！

讓他們等着！我家公子又不是買嘴的下等人，想聽故事？先過了姑奶奶這一關再說。沒有銀子孝敬，任是天王老子也不行。這是小公子對她們倆個說的。兩個丫頭又是李樂身邊的近人，第一手新出爐的故事便在她們的掌控之中，於是近幾年，她們倆個就完全壟斷了李樂的故事渠道，荷包里的銀子隨着故事的流傳而飛速上漲。

一篇故事，能賣三兩銀子呢，誰不高興？

這個時候聽李樂又要說故事，哪裡有不開心的。於是興緻勃勃地搬了兩個橙子湊過來。

李樂看到她倆的樣子，就知道她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呵呵笑着說道：“這個故事有些長，你倆慢慢聽。說是有個富家公子叫程家安……”

青梅嘟囔一句：“原來不是孫猴子的故事啊……”

顯得略有些失落。

青娥立刻在她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道：“就你話多……”

李樂見她們這樣，有些婆煩地擺了擺手道：“你明知道她就是個沒腦子的，你再扇呼她？這樣下去，她會越來越笨。原以為還你是個靈醒的，怎麼現在也這麼笨了？難道笨還能傳染不成？”

青娥立刻低頭，委委屈屈地道：“奴婢知錯了。”

李樂不耐煩的隨意灑氣道：“每次都來這句，裝成可憐惜惜的樣子，本公子跟你計較過嗎？算了算了，你們倆個皮丫頭到底聽不聽了？不聽就回去睡覺，公子爺忙得很！”

兩個丫頭齊叫道：“可別呀，小公子您接着講，奴婢兩個想聽着呢。”

順溜的，青娥又在青梅後腦上拍了一下道：“這都怪你。”

青梅傻不愣登地笑着。

李樂見她們這個樣子，真的感覺很無奈，也不想計較，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有個富家公子叫程家安……”

青梅道：“多富？有咱家富？”

她就那點鬼心思，聽不得別人家有多富有，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應該是自家侯門，所以李樂說‘有個富家公子’的時候，她便有些吃味。

李樂再次被她打斷，有些惱火地哼了一聲道：“真是把你們倆給寵壞了，本公子說話的時候，你們竟然還敢打斷？知道不知道，要是在別的勛貴家裡，你這樣的早就被活活打死，丟進城外野墳崗子了。”

青梅吐了吐舌頭道：“小公子才不會呢……”

俏皮可愛。

李樂最受不了她這一套，明明都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要放在尋常百姓人家，早就嫁人了，孩子只怕都有兩三個了。可在這府里，她還是喜歡賣萌，性子跟以前都沒什麼區別。

搖了搖頭，打算不去理她，說道：“接着聽我講，那個富家公子叫程家安，家世呢，跟咱家也差不多……這一年，他認識了一個叫陸蕭曄的女人，是他的老師，嗯，音樂老師，這個老師對他幫助很大，讓他從以前生活的一片混沌當中醒了過來……到後來，就因為的那次酒醉後發生的事情，這個老師再起沒理會過他，這讓他很傷心，覺得自己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再然後他的生活徹底陷入墮落……”

這個故事並不是很長，李樂的口才又非常好，再加上又是些情情愛愛的事情，兩個丫頭正是情竇已開的年紀，所以聽得非常入迷。

當李樂講完的時候，青梅目光中隱有氣憤，攥着粉白的拳頭說道：“那個程家安真不是個東西，把人家傷成那樣子……”

青娥卻目中隱有淚光，道：“我覺得不然，程家安其實心裡很愧疚，而且他太喜歡陸蕭曄了，所以那個時候才會失控，公子爺講這個故事，奴婢只為程家安心痛，覺得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做錯事後就徹底的陷入無盡悔恨之中，這不是他的錯，只怪他的喜歡太瘋狂。”

李樂聽她這麼說，心裡升起淡淡暖意，有些感動。但嘴上卻道：“青娥講的不對，今天這個故事，青梅才是對的。程家安這個人，很不是東西……”

說著話，李樂站起身來，端起酒杯，遙敬如勾彎月，一飲而盡，說道：“好了，故事講完，你們倆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二青丫頭彼此對視一眼，便默不作聲退了下去。她們都查覺到隨着故事的發展，公子心情又再次變壞了。但這些年也已經習慣，每年三月初二和九月二十二這兩天，公子總會是這樣的。

就算心裡有些擔憂，也沒辦法開導。於是便在這個時候，為了讓李樂的心情好起來，青娥眼珠子一轉，便在往回走的時候對青梅講：“咱們倆個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小公子什麼時候才會把咱兩個收進房裡？”

聲音不大不小，好像帶點竊竊私語，但正好能讓李樂聽見。

青梅是個直腸子，沒有姐姐那麼多心思，順嘴便說：“對呀，別家勛貴家裡，像小公子這個年紀，早就有四五個陪房丫頭了，小公子該不會是不想要咱兩個了吧？哼！都怪梅香竹那個狐狸精，把咱的小公子給勾跑了！”

說話的時候，還用力跺了跺腳。

而青娥卻在此時偷瞄了李樂一眼，笑的像只偷吃雞的狐狸。

她們的談話，李樂聽得清清楚楚，哪裡不明白青娥那丫頭的小心思。為逗自己分心，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李樂，她們兩個已經老大不小了，已經到能吃的時候了，再不吃就熟透了。

李樂滿心無語，他也想去吃啊，而且最近還發現，某個地方已經成長的很壯碩了，已經出現青春期的發育狀態。可是陸小鳳卻告訴他，在十六歲以前絕對不能破身，否則無名功法將會給他帶來很強烈危害。

每每想起，李樂都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為什麼當年那麼腦殘，胡亂地選了這麼一本功法去練？想想都覺得委屈。

等兩個丫頭走了之後，李樂端起酒杯，又飲一杯，便準備就此結束緬懷，回房休息時，趙肆不管不顧地衝進院子里來，語氣頗為急燥地道：“小公子，府門外有人……”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跟在身後的他老子趙安一巴掌拍了回去。

趙安嘴裡嘟囔一句：“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沒個穩當勁？”

李樂很奔潰地拍了拍腦袋，他發現，自大哥走後，這家裡是越來越沒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