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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門之後,由原先的一輛馬車,變成了四輛。這些馬車,都是從城門兵馬司那裡借來的。走在最後的兩輛馬車上,安置着在與魚大先生的戰鬥中犧牲的玄衣少年們。他們將會被運回千里寨,進行安葬。

倒數第三輛馬車裡,則坐着七八個受傷的玄衣少年。王舞就在其中,懷裡抱着刀,安靜的坐在寬大馬車的角落裡。聽着受傷的少年們說話。

其中一個玄衣少年瞧着跟在後面的那兩輛馬車,收回隱隱泛着淚花的目光,道:“袁某死了,兩年前,我和他一起被三公子收留,送到千里寨的。他的名字還是三公子取的,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三公子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姓袁,沒有名字,別人都叫他大袁。三公子就說,既然沒有名字,那便取名叫‘某’吧,某人某姓的某。”

另一個叫作余西山的玄衣少年道:“陳若風,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當年被三公子收留的時候,三公子就講得明白,咱們以後做的事情都是丟性命的事情,你難道還看不開?”

“與其在京城的污爛街被餓死,或是被那些污爛人打斷手腳,沿街乞討,最後被活活打死相比,左右都是個死,倒不如將這條爛命買給三公子。”

“起碼三公子從未虧待過我們。頓頓都有肉吃,每個月還能有二三兩銀子的入帳。還請了先生教咱們讀書識字,這這樣的好日子,怕是你以前想都不敢想。雖說平日里的訓練很苦,但那是咱們以後安身立命的本錢。”

“就像三公子說的,今日多流汗,明日少流血。今天死了這麼多人,怪只怪咱們平日里沒有更加刻苦而已,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那叫陳若風的少年道:“我不是看不開,也不是在抱怨,只是覺得憋屈。自打咱們進了千里寨,跟了太子爺與三公子到現在,還沒死過這麼多人呢。”

“以前訓練咱們的老師傅,帶着咱們出去平山滅寨的時候,就沒死過人,最多只是受傷。這次行動前,三公子說咱們要面對的是一些江湖上的高手,本來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卻不想,那些人竟然都是些軟蛋。”

“被三公子的幾伴當和莫大少一起破了心境,又有何九爺在外面震懾,這才讓咱們可以輕鬆將他們斬殺。誰成想,本以為大局已定時,莫名出來那個魚袍怪人,讓咱們死了這麼多兄弟。所以我就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另一個叫做古徹的少年問道:“那傢伙是誰?”

余西山道:“聽莫大少說,叫做魚大先生的,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死不知’的首領。”

古徹咬牙道:“死不知!魚大先生!這名字我記住了。今日殺我同伴之仇,日後定當百倍回報!”

陳若風嘆了口氣道:“日後定會讓‘死不知’生死兩難。只是現在,瞧着死去的那幾個兄弟,感覺他們死的不值。”

余西山瞪了他一眼,道:“怎麼個不值?都是為太子爺和三公子辦事,以後死得人還要多,你陳若風怕了?”

陳若風怒道:“我怕什麼?我只是覺得現在死掉,我們連個名號都沒有,為了什麼死都不知道。覺得憋屈。”

陳若風此言一出,車廂里的少年都沉默了。

若是其他江湖幫派,或是一些山寨以及武林中的那些世家山莊之類的,他們的成員便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或是為了財,或是為了名,或是為了混吃混喝,總會有自己的理由。

而玄衣少年們心中,卻已經在李樂的潛移默化中,漸漸堅立起自己的信念。他們懂得了思考,想知道自己到底在為什麼樣的事業而慷慨赴死。所以他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話題很沉重,很傷感,很憤怒,也很茫然。

於是,車廂里的氣氛開始變得壓抑。

“為了稽查天下……”

壓抑的氣氛中,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來。

眾玄衣少年們齊齊將目光集中在角落裡的王舞身上。

王舞被他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將頭低下。

余西山問道:“大姐頭,你剛才說什麼?”

王舞的年紀是這五百最出色的玄衣少年中最小的,但他們卻心甘情願的以王舞為首領。因為王舞的本領,是他們當中最高的。即便是已經到達一流水準的古徹,在王舞跟前,都走不過一刀。而王舞現在看起來只有二流的境界。

就像李樂告訴他們的,一二三流之類的劃分,都是那些沒本事,沒見識的人在瞎扯。若大江湖上,三流殺一流的比比皆事。此事,在王舞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證明。

所以此刻在王舞說出這一句話之後,玄衣少年們都在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王舞見他們都在看自己,深吸了口氣,將害羞的情緒壓下去,道:“我曾聽三公子與白先生談論起這件事情,說,我們這些人都是以後玄衣衛的種子,而玄衣衛的職責就是‘稽查天下,斧正不公’。”

“凡有貪官污吏,魚肉百姓者,殺!凡有江湖勢力,濫殺無辜者,殺!凡有武林門派,侵吞田產,欺壓良善者,殺!凡有里通外幫,資助敵國者,殺!嗯,我當時就聽了這麼多。”

一個一個“殺”字從王舞嘴裡說出,雖然輕描淡寫。但卻讓玄衣少年們眼神全亮了起來。原來,我們正在做如此了不得的事情!他們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興奮中帶着怪異的沉默過後,年紀最大的馬宗寶說道:“想必各位兄弟以往也與我一般,家裡雖說不上富貴,但至少溫飽不愁。可是多數人家卻被那些貪官污吏與江湖幫派害的家破人亡,最終只剩孤身一人,沿街乞討。我就問你們,恨不恨?”

此言一出,在場的玄衣少年們都開始變得呼吸急促。哪裡能不恨?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恨不得將他們刀刀斬盡,刃刃誅絕!

馬宗寶瞧明白了他們的神色,繼續說道:“既然你們恨,那麼三公子現在又為咱們指明了這一條路,各位兄弟覺得,死在這條路上值不值?”余西山緊握刀柄,咬牙低聲喝道:“還有比這更值的嗎?”

“不錯,還有比這更值的嗎?”

“老子本來就是一條爛命,能為太子爺跟三公子買命,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報。如今能有這這樣的路讓老子走,就算拼的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車廂里的玄衣少年們,一個個開始目光熾熱,低聲咆哮。

只是因為王舞順耳朵聽到李樂跟白相如以往的一次談話,將這番話完完本本的說給車廂里的七八個玄衣少年聽,這七八個玄衣少年,回到千里寨之後,參與此次行動的另外幾百少年人便都已經知道了這些話。沒過多久,這樣的言論便傳遍整個千里寨。

從而讓以後玄衣衛的信條,便在此刻初步奠定下來。

……

而坐在最前面馬車上的莫惜朝,自然不知道,李樂曾經對他說過的,關於一個組織信仰的問題,已經漸漸在玄衣少年們心中堅立了起來。

莫惜朝此刻正饒有興趣的瞧着雲諾依,看得時間太久,以至於雲諾依感覺全身都在發毛。好像那雙黑亮的眼睛,已經將她心裡所有的想法都瞧得清楚明白,而她自己則如同赤~裸~裸的,沒有絲毫遮掩的羔羊一般,任他宰割。

他的眼神並不銳利,也沒有什麼或奇特或怪異的表現。漆黑的瞳孔,看起來波瀾不驚。雲諾依也曾見過江湖上那些獨行怪客們的眼睛,或血紅,或死灰,或碧綠,或是有擇人而噬的貪婪。

也曾見過那些手握重權,掌人生死的大幫大派掌門人的眼神,或不怒自威,或霸道凌厲,或謙和溫雅,這些她都見過。

可是相比這下,她卻覺得,莫惜朝那雙平靜的如同深井一般的眸子,才是她見過最可怕的眼神。

受不了這樣的目光,雲諾依選擇退避。繼而看向閉目撫刀的白天羽,即便她此刻已經如此狼狽,卻依舊無法掩飾自來帶着的萬種風情,嘴角微掛嬌笑,緩緩張口,說道:“神刀少主,白少俠。”

白天羽輕掃她一眼,微微冷哼,不想搭理她。

雲諾依並不放棄,接著說道:“您與李三公子的交情想必很深厚吧?”

白天羽依舊沉默。

雲諾依道:“奴奴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神刀少主可否念在我與令尊有過一面之緣的份上,幫奴奴一下?”

白天羽聽她提起自己父親,才吸了口氣,問道:“你說,什麼事?”

雲諾依道:“神刀少主可否在李三公子面前為奴奴求求情?不要將奴奴送給梅香竹?奴奴與她有舊怨,落在她手上,只怕會生不如死。奴奴請求神刀少主了,您是是仁義大俠,想必一定會可憐奴奴的。”

白天羽微皺眉頭,沒有回答她。

雲諾依又道:“若是神刀少主肯幫奴奴求情,奴奴日後必定會感念少主恩德。若少主不嫌棄奴奴蒲柳之姿,奴奴必定竭力侍奉少主於床笫。唉,這也是奴奴現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