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家的私生子。”

浩寧頭腦里一直回蕩着阿哲的這句話，直到劉帥把他拉回到桌子面前，大家又重新坐下，浩寧才回過神來，這時對面是面色坦誠的阿哲，這句話彷彿是他心中最大的心防高牆，一旦說出口，原本緊握着甚至有些發抖的拳頭，也在他說完這句之後，都鬆了下來。浩寧只是普通家庭，但普通家庭有普通家庭的美滿，據浩寧從不靠譜的電視劇里了解，私生子往往是不被整個家族接受的，所以一時之間，浩寧竟不知道說什麼。

阿哲也好像知道浩寧的想法，於是握着小葉的手，看着眼前的杯子慢慢的說道：“從我進王家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沒有繼承權，我沒有行事權，將來即使我工作了，我也沒有獨立運營王家任何一個產業的權力。我有的，只是王家向施捨小狗一樣，給我比常人多的錢，讓我過一個紈絝子弟，能過的日子，這種日子在常人看來羨慕無比，對我來說，卻是一種恥辱，一輩子無法抹去的恥辱……”

阿哲還沒說完，浩寧就明白為什麼阿哲為什麼是之前那副樣子了：雖然明明愛着小葉，卻非要和小葉吵架；雖然不會表達愛意，卻寧願犧牲自己的靈魂換取自己肉身對小葉一生的呵護；為什麼剛才那麼多手段雖然老成但是卻不純熟，這手段不是他的，是他學周圍那些人的；為什麼寧願被浩寧等人誤解也不願說出自己實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那點真與假的巨大差別；但同時，他手機里卻時時刻刻藏着他與他的哥哥，王詩明的合照，再有人懷疑的時候能立刻拿出來給對方看——如果是合法的親兄弟，誰會珍藏這樣的照片？誰又會在被懷疑時立刻拿出來？這明明都是擔心被看穿之後的補救措施。

這些蛛絲馬跡現在想起來完全和阿哲是私生子這一點對的上，但是用自己引以為傲的邏輯推測，卻是怎麼也推測不出來阿哲是私生子這個結果的。浩寧這時才想明白第一次見張馳航時，他嘲笑過自己的一句話：“你在和一位菩薩果位討論邏輯，你怎麼不和明星討論演技呢？”原來這位菩薩當時就在點化自己，在邏輯之外，這世界上還有別的東西是自己要去看的，只是自己現在才明白。

“你從小學習應該不錯吧。”劉帥突然莫名其妙的來了這樣一句話，浩寧也有些摸不清頭腦。

“恩，學習很好。”阿哲顯然也不知道劉帥為什麼問這個，但是頗有些笑容的回憶，隨後卻皺起眉頭來，“我除了上學，什麼也做不了。小的時候，我還沒有進王家，我媽媽獨自供我上學。”

說到這裡，阿哲忽然停住不說了。

浩寧這時想明白了，劉帥從小也是和媽媽生活的，劉帥曾經說過自己小時候學習成績不錯，而至於為什麼學習成績好，浩寧以為這是理所當然，阿哲剛才那句話浩寧明白了，除了上學，他什麼也做不了。這時候浩寧又想起自己曾經對於宇

飛的分析，他或許也是因為為了逃避一些東西，而選擇了拚命學習，如此說來，阿哲是為了逃避什麼呢？他那時候應該不知道自己是王家的孩子吧。

浩寧正在思索，聽見周源又說了一句：“你好像在這段時間有些非常痛苦的經歷？”說完之後周源看着阿哲瞪向自己的眼睛，那眼神里不是憤怒，而是不可思議的驚訝和難過。

周源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因為我能感覺到你剛才說這句話的時候，這裡在疼。”

許久之後，阿哲低着頭說道：“……有過。”。

周源微笑的看着阿哲，慢慢的說道：“說出來，會好受些，我們不是壞人。”

周源說這句話的時候，浩寧彷彿也看到周源隱隱有些光芒，這光芒不是之前周源通過自己的那些法力製造出來的，而是感受到的，彷彿這才是周源真正“善”的天賦。浩寧還沒來得及感嘆，周源悄悄在浩寧耳邊說道：“我感到劉帥也在疼……”

看到浩寧睜大眼睛看着自己，周源連忙輕微搖頭，浩寧知道他的意思，於是什麼沒說，只看着阿哲。

“那時候……我還小，努力學習成為老師們眼中的好學生，就有一些同學們就開始嘲笑我，叫我沒爹的野種，”阿哲說到這裡，已經有些哽咽，小葉這時緊緊的拉着阿哲的手，卻沒有阻止他，“於是我就和他們打架，那時候我很弱小，根本打不過他們。他們把我拉到男廁所，幾個小流氓刪我耳光，給我吐口水，”阿哲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在說自己的故事，浩寧卻從未想過面前這位自己眼中的富二代原來經歷過這些，“甚至有一兩個，還把煙頭往我身上燙——”阿哲挽起袖子，浩寧幾人能明顯的看到幾個煙頭燙傷的痕迹，“那時候，我10歲。”

“嘭！”劉帥這時候突然一拳砸向桌子，眼睛突然瞪着阿哲，“打不過也要打！不能讓他們說你是沒爹的野種，你不為了你自己，也要為了你媽媽，她一個女人，怎麼能被人這麼污衊！你不能怕！因為這個家裡就你一個男人，你倒下了，家就沒了！”

“我沒有怕！我沒有因為他們打我就害怕！”阿哲顯然被劉帥如此激動的舉動感染到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雙手再次握拳，點頭看着劉帥，“你說的沒錯！雖然我那時候比現在瘦小很多，但是不能被欺負，尤其不能讓他們罵我媽媽！”

說到這裡，阿哲繼續回憶道，“於是我一邊鍛煉，一邊每天早晨不吃早飯，整整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請了高年級的幾個學生，把那幾個罵我野種的學生一個個收拾了一遍！”

聽到這裡浩寧五味雜陳，一個小小的孩子，因為這樣的家庭，得有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成長起來？想到這裡浩寧忽然想起劉帥對張全的態度，慢慢有些理解了。

劉帥聽到阿哲

這麼說，微笑着站了起來，對着阿哲說了句：“是男人。”然後背對眾人看着玻璃外面的大廳，但浩寧彷彿隱約看到，劉帥轉身之際閉上眼睛，一行眼淚悄悄的流了下來。

“但我無論攢多少零花錢，請高年級的學生打幾次那些學生，都無法阻止我媽媽在我15歲的時候離開我了。”阿哲這時有些慘笑，“那時候，我爸爸才找到我，讓我進王家，但給我說的很明白，我除了給我多餘常人很多倍的錢之外，什麼都不能有。我說可以，但是我要學功夫，我不想將來——”

說著阿哲看向小葉：“我不想將來我的女人再被人欺負的時候，我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

小葉沒有說話，笑着看着阿哲，卻早已淚流滿面。

“前兩天，我知道龍飛的廟周圍要建地鐵口，我非常高興，”阿哲這時沒有叫龍飛大神，而是直呼其名，“我和小葉商量着過兩天就去龍王廟還願去。可是後來聽王詩明說要把那個龍王廟給拆了，變成購物中心，我想這個可不行，努力了很久才說服他，但他的條件是，在商言商，親兄弟明算賬，我需要花錢自己買下來，我仔細盤算過我手裡的所有的錢，還是差很多。”

浩寧點點頭，自己確實猜對了，後山根本不在阿哲的考慮範圍之內，但是他沒想到真實情況是這樣一層因果：“那你怎麼辦？這樣一筆錢，就算你有朋友，可能也很難湊齊吧？”

“他現在能交到的朋友，多少知道點阿哲的未來，只可同富貴，不可同患難。”小葉搖搖頭，這小姑娘倒是看得非常清楚，怪不得阿哲喜歡他，“阿哲有錢的時候花天酒地，阿哲有求於他們的時候——算了，說了阿哲要不開心了。”

小葉抿了抿嘴，顯然不打算再說阿哲的朋友們，只是繼續接替阿哲說道，“於是阿哲和他的哥哥做了一場賭博。”

“什麼賭博？”浩寧心中一邊感嘆阿哲擁有財富的不幸，一邊問道。

“他哥哥說，也不欺負阿哲，阿哲不是喜歡練功夫嗎？就挑阿哲擅長的，如果阿哲能在手下前三名的保鏢手下走過五十招，就借給他1億，不要利息。”小葉繼續說道，“如果能打敗那些人，這一億就是送給他的，不是借的。”

“這個條件……有些誘人。”龍飛點點頭。

“看對誰來說比較誘人。”浩寧悠悠的看着龍飛，浩寧心中明白，如果這個錢是給到自己，當然誘人，但這錢確實阿哲打了一架即使贏了也只是轉眼就不在自己手裡，如果輸了自己還要背負一億的債務，這如果換了旁人，恐怕就會選擇糊弄龍神廟，隨便捐點大海燈了事了，至此，浩寧逐漸有些佩服阿哲的誠信，雖然他之前用了一些伎倆想學自己功夫，但是本心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