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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晗美這次沒有說謊。

她做了胃鏡,切片鏡檢之後確診是胃癌,已分化的腺癌不方便手術,現在在接受放化療。對胃癌晚期病者來說,接受診療的主要目的是提高生存質量,延長生命期限。

“想想也真諷刺,我自己就是一名醫生,你知道醫生最無奈的事情是什麼嗎?是治不好身邊的人。”趙晗美辛酸道。

何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直靜靜地聽她說,她說了好多關於陸雨澤小時候的事情,她是個專門坑坑兒子的母親,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陸雨澤。

直到她困了睡下,她才離去。

趙晗美還沒有告訴陸雨澤,至少目前是不打算告訴他的,可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

兩天後,陸雨澤還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而且還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這讓他惱羞成怒,連課都沒有上完,直接跑出去了。

冬天的傍晚很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空徹底就暗下來了。

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陰沉帶着陰森,哪怕黃艷艷的華燈照亮了整條街,依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要嗎?”徐染從口袋裡掏出煙,叼起一根,看向如被雷劈得獃滯模樣的陸雨澤。

靠着牆壁蹲在地上的陸雨澤搖搖頭。

“來都來了,進去吧?”徐染一邊對着空氣吞雲吐霧,一邊說。

“我不敢!”陸雨澤獃獃地望着地面,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腿已經開始麻木了。

徐染瞥了他一眼,“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還有何老師的課呢?我幫你請假!”

陸雨澤沒有說完,徐染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醫院門口。

“等一下?”陸雨澤突然喊道。

徐染轉身看向他,“想進去看了?”

陸雨澤搖搖頭,他始終沒有勇氣走進醫院的大門。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前,他一直以為他的家庭是美滿幸福的,他的世界是完整無缺的,可現在無論是他的家庭還是他的世界,漸漸地開始坍塌了,就像用沙子堆砌的城堡,經不起風的折磨。

“把煙給我吧!”陸雨澤聲音低沉而疲憊。

徐染沒說什麼,從兜里掏出一整包煙丟給他,轉身離去。

何嘉來到醫院時,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煙頭,看到陸雨澤黯然失色的頹敗樣,心情有些沉重。

18歲的陸雨澤第一件要經歷的事情不是愛情的失意,而是親人間的生老病死!

“這可不是你媽媽的本意!”何嘉淡淡地開口道。

陸雨澤抬頭看了她一眼,用微啞的嗓子道:“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

“兩天前吧,你媽媽找過我!”

陸雨澤聞言,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何嘉,眼神疲憊而又憂傷,帶着一點責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了你能改變什麼?你媽媽沒想那麼快告訴你,就是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幅樣子,她想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告訴你!”

“什麼時候才是合適?是不是要等到她……”陸雨澤衝著何嘉怒道,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喉嚨彷彿被石頭哽住了般,什麼話也說不出,突然間,變得特別害怕,身體顫抖而無力,只能勉強地靠着牆壁才能站直。

陸雨澤靠着牆壁,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繚繞的煙圈似他心中的委屈,又重重地吐出來。

何嘉盯着他看,看吧,平時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傢伙也有害怕到無能為力的時候,也會害怕到想哭的時候。

人啊,是很脆弱而又渺小的個體,尤其是在天災**、生老病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何嘉沒有將他對她的呵斥放在心上,她知道此時無助而又無措的他需要將心中的不滿發泄出來,否則精神壓力會讓他崩潰。

“你媽媽說,人總會長大三次,你還處於成長的第一階段,在這個階段你會發現你不是世界的中心,這個世界不是圍繞着你一個人轉,生活也不會一直是期待的模樣。你需要過渡到第二個階段,你必須得承認,即使再怎麼努力,有些事情終究是令人無能為力的。你媽媽……”

“閉嘴!”陸雨澤望着何嘉,怒吼道,眼神滿滿的愧疚和乞求,“我求你別說了。”

何嘉看着他沉默了一會,繼續冷靜地道:“你媽媽正處於第三階段,那就是:明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會無能為力,但依舊努力爭取、決不放棄!你媽媽她……一直沒有放棄,這半年來,她一直在配合醫生的治療,而你也需要努力!”

陸雨澤聞言,悲憤至極,終於無措抖着肩膀哭了。

趙晗美說得一點沒錯。陸雨澤雖然狂妄自大,可內心卻極其脆弱,盡善盡美的人生若稍微有一點偏差,他就會驚慌失措。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何嘉很少看過男生哭,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生哭還挺容易安慰的,直接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說,“哭吧,哭吧,用力地哭,咱先把眼淚哭完再說。”

可陸雨澤畢竟是男的,男的都好面子,於是何嘉搬出了殺手鐧,只道了一句:“你再哭,我就告訴你媽去!”

陸雨澤聞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敢!”說完,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何嘉笑了笑,“所以,哭完了?”

“誰……誰哭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陸雨澤梗着脖子怒道。

“好好好,你沒哭你沒哭,是惡魔躲在角落哭,行了吧!”

“何嘉,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陸雨澤白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威脅道:“你要是敢告訴我媽,我跟你沒完,你是我老師又怎麼樣?”

何嘉微微笑了笑:“你媽啊,她早就知道你會躲在角落裡哭,所以才不敢告訴你的,果然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吃不了苦,一丁點小事就把你給嚇哭了,我要是你媽,我也不敢告訴你。”

“誰哭了……”陸雨澤紅着眼眶咆哮道。

“行了,你哭,丟臉就丟臉唄,反正丟的又不是別人的臉,又不礙着誰,對吧!男子漢大丈夫,哭了又怎麼樣,人自打娘胎出來算起,誰敢說他沒哭過啊!”

陸雨澤聞言,簡直快要被何嘉的實話氣瘋了,可氣歸氣,又覺得好笑。她安慰人的方式還帶着貶人,果真有趣。

“發泄完了沒有?發泄完了就和我進去看看你媽媽!你真有骨氣,逃了一下午的課就在這裡蹲着!”何嘉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陸雨澤咬牙切齒地看着何嘉,可卻又不能對她怎麼樣,深吸了一口氣,拾掇好自己的心情後,跟着何嘉走進了病房。

趙晗美正坐在病床上,她斯文英俊的丈夫陸泓坐在床邊,將橙子一粒粒地喂到她嘴裡。

“你說,咱們家的那個臭小子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來看我啊,該不會是躲角落裡哭鼻子了吧。老公,你還記不記得他小時候的玩具被隔壁家的小胖拿去玩了,他躲在房間里哭鼻子那一次,哎呦,那時候他真是笨到家了,我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生出那麼笨的小孩呢?”趙晗美說完,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