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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有點將信將疑,況且難道真要甩鍋給他背?不僅把兩位官員失蹤的責任由推到他身上,還想從邊軍將領這裡入手,徹底把他扳倒。

況且如果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肯定得喊冤了,可惜他現在官兒太大,沒法向人喊冤。

王崇古為什麼會信李志鵬編造的話呢?首先是他自己心虛了,在官場混誰沒有敵人?官兒做到總督這個職位,面臨的當然不可能是*皆友人,官場兄弟大團結這種喜慶局面。

簡單來說,想要謀求他這個位置的人太多了,扳手指頭都算不過來,估計加上腳趾頭再乘以十才勉強能算得出來。這些人里未必都是跟他有仇有怨,你擋了人家的道兒你自己並不一定很清楚,人家想要剷除你恐怕也不會當面告訴你。

官場的你爭我斗王崇古都懂,不過這次外交使團里的官員沒有跟他有糾葛的,但也不能說明他們不會受別人的指使來栽贓陷害他。

“那榮中軍為何又要在庭審大堂上刺殺小廖?這也是人家的陰謀?”王崇古反問道。

“當然是他們的陰謀啊,他們弄死了廖炳勛,就死無對證了,怎麼說都行,最後這罪過就得我們這些邊軍將領擔著,然後這些責任又都是您的。榮中軍就是阻止他們對小廖下毒手,所以他們連榮中軍一塊滅口了。榮中軍臨死前大喊出的那番話,就是給我,也是給您說出案件的真相,還有他們包藏的狼子野心。這個您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總督大老爺啊。”

李志鵬真的入戲了,演得無比真實感人,好像事情經過真就是他說的這樣。

王崇古陷入沉思,他對此事的疑心越來越大了。

榮中軍當時是必死無疑的人,他喊出那些話不是為了給自己脫罪,而是在說出真相?

當時他沒在現場,方逢時也沒有出席這次三堂會審,現場的目擊者都是使團的官員,他們的話能信嗎?況且在事後的解釋能信嗎?

這裡或許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也就是說朝廷里真有一個大人物想要除掉他,況且和這些官員為那個大人物所用,一致把矛頭對準邊軍對準他。

從情理上講,他更願意相信榮中軍的話,事情這樣才更合乎情理,不然沒法解釋榮中軍臨死前大喊出的那些話語。

不過能讓況且和都察院的兩個都御史還有其他官員都聽從命令,這人應該是誰?那就只有內閣里的大人物了,就是傻子都會想到這一點。

難道是張居正?

況且跟張居正的關係官場無人不知,不過張居正對他還算不錯,通過幾封書信,他去京城也拜會過張居正,張居正對他基本是滿意的,不曾流露半點厭惡的情緒。

不是張相,難道是徐相?

也不可能,徐階馬上要致仕的人,不可能還有這麼大的能量,也沒必要這麼對待他。

那就一定是高拱了。

如果是高拱的意思,那他還反抗什麼啊,這傢伙根本就是半個天子,當朝首屈一指的宰相。

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況且也肯賣力,他知道況且是個桀驁不馴的小霸王,在京城據說除了皇上就是張居正的話他肯聽了,還得打點折扣,對高拱的命令他就算打折扣也得服從吧。

更可怕的是,這會不會是皇上的意思?

他越想越是恐懼,無力地靠在太師椅的靠背上,身上的官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不會的,如果是高拱想要整他,根本不用這麼費力,一句話就能讓他馬上離職,然後去某個窮山惡水的地方當個小官兒去。

想到這一點,他本已萎靡的精神又好轉了一些。

不要說高拱整他,就是張居正想要他下去,也是一句話的事,前腳讓他去北京述職,後腳另派一個總督去佔據他的職位,他回去後就只有賦閑在家的份兒了。

總督巡撫雖然權力很大,卻不是常設官職,而是朝廷有事時派出來的,當然也可以隨時召回京城。這一點就不如布政使和按察使了,想要罷免一個布政使或者按察使,必須經過吏部、內閣的程序,然後再由皇上批准,才算正式拿下。

既然不是高、張、徐三相,又會是誰?

他糊塗了,一時還真找不出這樣一個人,能讓況且跟使團所有成員都聽命的人,也就一隻手的數吧。

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有人故意栽贓陷害邊軍,目的是為了整他,只不過用的計策巧妙,把況且跟使團的成員都蒙蔽在內了。

他心中疑竇叢生,卻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總督大人,榮中軍可是死不瞑目啊,他拚死為我們喊出了事件的真相,就是想讓總督大人為他做主,為他鳴冤啊。”

李志鵬看看王崇古的神色,就知道火候還是不到,還得繼續拱火。

“鳴什麼冤啊,這事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榮中軍的話。”王崇古無力地嘆道。

“當然沒有證據了,這些傢伙都是什麼人啊,錦衣衛的,還有三法司的,錦衣衛居然跟三法司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了。這說明他們所圖甚大,顯然是衝著您這個總督來的,我這個區區總兵官還不在人家眼裡呢。”

“沒有證據的話先不要亂說。”王崇古的心的確是亂了方寸。

“這還要什麼證據啊,他們連廖炳勛和榮中軍的屍首都已經雪藏起來,說什麼保存證物,分明就是在藏匿證據,您不信可以找仵作檢驗一下,保證廖炳勛身上的傷就是錦衣衛的人造成的,榮中軍更不用說了。”

王崇古騰地站起來,是啊,都說榮中軍刺殺了廖炳勛,可是這需要驗傷啊,如果廖炳勛真是錦衣衛的人殺死的,榮中軍的話就有可信度了。

“可是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他又起了疑心。

他好歹當時還在欽差公署,李志鵬一直在軍營,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當然是推測出來的,榮中軍不可能有問題,他是奉我的命令去監督審訊過程的,他幹嘛要殺自己的部下啊。只能是三法司的人或者錦衣衛的人讓那些劊子手乾的。可憐小榮啊,你死的太冤了,不僅死不瞑目,還要沒法入土為安,大哥對不起你啊。”李志鵬忽然跑到榮中軍的牌位前,跪下磕頭起來。

他是榮中軍的上司和大哥,就算人死為大,也不會給榮中軍磕頭,這是表示賠罪,他沒法替榮中軍和廖炳勛出面鳴冤了。

王崇古心裡也是懷疑,況且讓人把廖炳勛和榮中軍的屍體封存,然後送到北京去,是不是真的想要湮滅證據?

不行,他一定要帶着仵作親自驗一下廖炳勛身上的致命傷,究竟是榮中軍造成的,還是錦衣衛的兇器造成了。

錦衣衛人員佩戴的綉春刀樣式獨特,造成的傷口自然也跟其他的刀具不一樣,這只需要仵作仔細檢驗一下就可以了。

“好吧,我回去向欽差大人申請給廖炳勛驗傷,這之前,你們都不許亂動,也不許鼓噪鬧事。”他站起身說道。

“好,末將全憑總督大人安排,就靠您給我們這些後娘養的邊軍將領做主了,誰讓我們不是京軍啊,人家才是親兒子。”李志鵬又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道。

“李總兵,這些影響團結影響軍中士氣的話你就不要亂說了,你可是總兵官,下面幾萬人都看着你呢,這件事究竟如何本官會查實清楚的。”王崇古一邊生氣,一邊勉強安慰道。

李志鵬傷心過度地點點頭,他的傷心真不是裝的,他現在寧可砍斷自己的一隻手臂,只要能換來榮中軍活着回來。

王崇古坐着轎子回來,沒有直接去欽差公署,因為直接跟況且當面對質危險太大,他打算先到巡撫衙門找方逢時商量一下對策。

歷來督撫不和是必然的現象,朝廷如果同時設置總督巡撫,那就是為了讓巡撫牽制總督,防止他權力過大,有濫用職權的嫌疑,更怕有尾大不掉的後患。

王崇古和方逢時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們兩個的交情比糾葛要少的太多,不過對待況且他們這些人,他們的目標和利益是高度一致的。

他們代表的是本土力量,況且他們則是代表朝廷,地方對朝廷總是既有順從又有抵觸,這些關係也完美體現在他們跟況且這些人的關係上。

他來找方逢時就是認為這件事如果他要倒霉,方逢時也好不了,總督下台,巡撫一樣得灰溜溜走人,所以他得把自己的疑心跟方逢時探討一下,他不相信方逢時真的一個心眼地信服況且。

方逢時的確也在考慮這件案子的蹊蹺處,不過他沒有總督的職權,也就沒操太多的心。這次事件的矛頭主要指向的是邊軍,而他跟軍方向來聯繫不多,關係疏鬆,更是無心去過問。

聽到總督王崇古親自過訪,他大致猜到了來訪者的目的,當下大開中門,然後連忙穿好官服,率領衙役僕役到門外迎接。

“不知總督大人親自來訪,有何見教?”

兩人來到官廳坐下後,方逢時開門見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