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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糊塗?”杳伯反問一聲,也不知王響對自己的評判從何而來,他有心相聽,於是耐了性子,端坐原位,望向王響而自己息了聲音,只等王響將其中萬般緣由娓娓道來。

王響細細思量了一陣,將話語中本當涉及風家家主的事情轉成了啞謎,才順利開口說道:“你我兩人曾經對這事情有過一些判斷,那判斷或許有史可鑒,有據可依,便是十拿九穩,當中卻還有餘下的一成概率,這一成概率所指,正是事情不會照着我們的預料發展。

“而左右這概率的乃是鮮活有思想的人,所以這一成的概率不是定數,或到了某一日,一成就會是十成的可能。若到那時,你左右不了情形,則如今能為風標努力創造的任何條件,都將是成為一片徒勞。

“於是在這事情未定之時冒然培植,終可能讓榮者失言,達者失信。而你這冒然培植,若遭人曲解,則必讓人疑心你有垂簾之意,這培植背後,正是權信押寶。那一時使陷入爭端,彼此明爭暗鬥,全然自你這押寶起始。你將成一代罪人,有禍滅族群之邪。

“這罪名,你可敢擔?!除卻如此不說,再提當初。你如今達者之尊,在往昔可有人左右命運?你初因深陷泥澤,才有騰空飄雲之意。今你冒然培植風標,他本在自由,卻因你這一昏招陷入泥澤,那一時,他欲騰雲,還是安然若素?

“他必將騰雲,與你培植本意,就又是相悖。你這昏昏招數,必將盡然落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聖人無為之道,你當切身適用。”

一旁的眾人面面相覷聽得雲里霧裡,這王響話語中似乎和杳伯有某種不為其他人所知的默契。而正是趁着這一份兒默契,王響將話說得那麼不明晰,其中的意思只為杳伯所懂,不為他們所懂。

眾人都不由暗嘆,這杳伯響伯兩人到底是生活日久的人精,竟然是當著眾人的面談話,卻讓眾人根本沒聽明白其中半分意思。

杳伯聞言陷入了沉思當中,王響的話,他確實是聽懂了:王響說的正是風家下一任家主的事情,下一任家主是風標,這個結論是由杳伯和王響在彼此談話中得出來的結論。王響認為雖然借鑒過去的經驗,風標做家主八九不離十,但這結論終歸只是推測。

於是這結論永遠沒有十拿九穩的那一天,而但凡有一成概率,則事情就有可能出現變數。這個變數,就是風桓做了家主。尤其這做家主是風家的人事變動,其中干係眾人,而人有鮮活思想,所以只要時機恰當,那這一成概率,到某一時刻就是十成的。

而到了那個時候,風桓將成為家主,杳伯作為離宗的風家人,是左右不了風家情形的,更做不到強扶風標上位。那時風標難做家主,則今天杳伯將風標強留風家讓他培植勢力的事情,就是無用功了。

所以,在家主繼承人沒有確定之前,對於下一任家主的冒然猜測、冒然培植都是不可取的。否則真到了那時,情形若和預料中的不同,就會因為杳伯的冒然培植風標,而使得榮升上位的榮者風桓丟失了話語權,閑散悠然的達者風標失信於人。

這榮者達者的結局,是完全可以預料的。因為杳伯在此時培植了風標,風標會在培植之下在風家會吸納附庸的勢力,為日後做家主打好基礎。但風家榮者、達者之風桓、風標兩兄弟並非敵對,家主的承襲又只是前一任家主的一句口頭之言。

於是一旦有一人確認家主,另一人並不會忽然起勢造反。在這種情形下,如果杳伯培植錯了人,風桓到時繼承了家主之位,風標的附庸勢力就一時難以聽從風桓,風桓則上位失卻了話語權,風標則違了諾言,讓附庸勢力的期盼最終落了個空。

顯然在這種沒有爭鬥全憑世事更替家主意旨的家主繼承製中,冒然培植是極不可取的。

而王響還想深了一層,若是杳伯這培植風標的心意遭人曲解,杳伯必被懷疑有操縱風標發號施令的嫌疑,他就宛若是想垂簾聽政的謀者了。而照此推斷,培植風標這一手段也就變味了,變成了杳伯為自己榮華富貴所算計的押寶。

這押寶之風如果在族中盛行起來,風家家族內部本來的賢德制度就變作了陰謀爭奪,風家風起敗壞由此開始,會成為風家走向滅亡的禍端邪源。而這樣偌大的罪名和這樣可怖的後果,都不是杳伯一人可以擔待的!

所以這培植杳伯斷不可取!

而且當初杳伯之所以拋棄風家家主之位,做如今的閑雲野鶴,就是因為當初杳伯一直深陷在風家事務的泥潭之中,日日思慮,難有安閑。這才使得杳伯叛逆之心越重,終有一日爆發,謝絕了家主之位,完全擺脫了風家的壓抑。

如今杳伯冒然培植風標,使得本來閑雲野鶴的風標沉心在風家繁忙之中,就像當初杳伯一般深陷泥沼,等到要繼任家主之時,風標會選擇繼續為風家做事,還是做回閑雲野鶴呢?不消多言,風標必然將做回閑雲野鶴,到那時,風標沒有做了家主,和杳伯培植風標的初衷,又是相悖了。

所以這昏招既然如此落空,杳伯何必多次一舉呢?王響勸告杳伯要以無為而治,冒然培植是斷然不可以用的!

杳伯心裡頭將王響勸告他的話分析了一遍,王響的話字字珠璣,從三個方面告訴了他這培植風標之法斷然不可以用。杳伯也被王響的話完全勸服了,他悠悠一嘆,朝眾人一拱手,“我不作干涉了,風標的去留,還需看他自己為好。”

丹歌連連點頭,雖然他不明白王響到底和杳伯說了怎樣的事情,但顯然王響的話頗有成效,已經讓杳伯放下執念了。他需要這放下執念的杳伯助陣,於是拱手相請,道:“杳伯,若是風標有心雖我們離去,卻因受風家族內人馬所阻,我們希望您到時能為我們出一份力。”

杳伯道:“你的意思,我也需隨你們一塊兒去風家了?”

“對。”丹歌再次點頭,“您之前說風家賣您面子的事兒,您若不在場,風家這面子,也未必會賣啊。我們勢單力薄,我們一旦被俘,則情報組織就相當於直接被斬首了。”

杳伯一副袖子,笑道:“少危言聳聽,風家做不出這下賤的事兒來!但你既然相請,我去撐撐場面也是可以的。風家啊,我其實也闊別十數年之久了,是該回去看看了。”杳伯後頭的話語里雜着悠悠的嘆息聲,顯然他對返迴風家這一件事情滿是感慨。

搞定了杳伯,丹歌扭身和天子子規再次將前往風家的人清點了一遍,丹歌、子規、擊征三人,再加天子、杳伯。響伯和葛孑作為當初風家與狼子之流對戰中的大功臣,如今情報組織的牌面所在,也當帶上。

李尤與風家家主風和相處融洽,風和甚至主動與其拉進關係,其中雖有杳伯的原因,卻也有李尤由凡入修自身福緣深厚的原因,李尤當隨去風家。而丹歌在風家的代言者沈靈兒自當前去,同為丹歌弟子,丹歌不願厚此薄彼,於是沈星兒也當隨去。

除此以外,當初在風家情報部門供職,在天子手下做事的蘇音,以風家情報組織老人的身份,隨同前往風家。如此就有十一人之眾,而金玉羅盤一次能帶十二個人,所以當再帶一人,眾人盤算了半天,決定帶上祁驁,至於原因,卻無甚原因。

這一行十二人,有的人去顯士氣,有的人去套近乎,有的人去立威,有的人則賠情。這一夥兒配置齊全,宛若萬花筒一般,風家要挑一個方向下手拿捏,都沒有那麼容易。

當然這配置其實只是看上去不錯,而帶給風家的影響其實微乎其微,真正左右風家態度的唯有一人,正是風家家主兄長,清杳居杳伯。

眾人議定了人選,就各自散去,一些人瞧着自己前往風家沒戲,該走的走,該匿的就匿了。時至晌午,葛孑做了飯菜,在撲鼻的香味之中,祁驁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筆。他汗流浹背,在殫精竭慮、專心致志的描繪之後,一個極其規整的奇門遁甲盤躍然紙上,雖是墨筆描繪,卻宛若實體。

“啊……”祁驁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卻不敢再看自己的畫作,他深怕自己一眼看出自己的錯漏來,到那時推倒重來,就又要耗費他不少的精力了。他眼神兒避過了自己的畫,問向眾人,“您各位上眼,瞧瞧我這畫上可有什麼紕漏。”

眾人輕笑一聲,放在往常,眾人必定耍他一番,但見他如此憂懼,眾人都正經着收起了玩心,細緻打量起來。

“若非專心致志,他又何至於如此患得患失?!”

眾人也抱起了和祁驁一樣的專心,細細地將這奇門遁甲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圈圈圓圓字字句句打量了個認認真真條條理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透透徹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