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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沈星兒的話語說出,丹歌臉上本來篤定泰山般從容不迫的笑容漸漸僵在了臉上,他現在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他確如沈星兒所說的那樣,他根本沒有擺脫他的思維定勢,他依然從物品本身的構造去思忖祁驁繪畫物品的難易。

而其實祁驁畫之前的奇門遁甲盤也好,或是像現在畫這乾坤口袋也好,都是以簡單的畫面呈現在紙上的。這些二維的畫作和祁驁最開始畫羊羔一樣,只需要畫出形狀,根本無需追求其中神韻構造,只要形具,則可以像生,化作實物。

“而一個乾坤口袋的外形……”丹歌僵僵地杵在了原地,恍若忽然痴傻一般。那乾坤口袋的外形不過黑白絲線相織,當中有一太極而已。但丹歌又想了想,目中有了些神光,“這個他還做不到簡便,那乾坤口袋縱橫的絲線多少,都是有講究的,正如我之前所言,橫有三十六,縱有七十二。”

沈靈兒聽到這裡卻朝祁驁一指,“他還是聽懂了這些的。”

丹歌隨即望去,可不是么,那祁驁輕輕描繪,以重墨為黑,清墨為白,在三天方上將一道道陰陽羅網畫就,橫三十六,縱七十二。太極之中少陰少陽九九八十一結,太陰太陽七七四十九數。

此時祁驁還沒有畫完,但丹歌已經知道,這乾坤口袋的形貌總不會錯,唯一能使祁驁失敗的,唯在點墨之時,圖畫不能順利激發這一條路了。

丹歌沉了沉氣,暗嘆:“這乾坤口袋總歸是要有的,此時不成,日後也要再繪。向生墨本痴龍之墨,不是凡品,研出的每一滴墨水都極其珍惜,此時連繪橫豎一百零八道在先,後又連點一百三十點成為陰陽太極,這消耗可謂不小。我雖有心不讓他成功,但卻不便使壞,唯盼他技藝不精!”

丹歌這般想着,思索起之後的事兒來,一旦祁驁的本事顯露,風家人必定祁驁展開誘惑攻勢。昨夜風桓在清杳居對瞧已有所了解,所以風家這所謂誘惑,或許早有預備了。丹歌思索着往前頭一瞥,就看到風和不知何時已經湊在了風桓的身旁,兩人竊竊私語,而神色猶疑中,幾次三番探頭打量祁驁。

這是再明顯不過了,所有的事情都被丹歌料准了,風家果真在祁驁的主意了。但丹歌此時料准已是太晚,他只懊惱自己在方才朝祁驁遞過天龍方絮時,竟是一時忘了讓祁驁藏拙,反而助他顯耀起來了。

再兼之他的思維繞進死胡同,對着祁驁細緻地將乾坤口袋講了一遍。清杳居的眾人都懂他的細緻解釋是多餘的,風家人卻不知,他們會因為丹歌這如此詳盡的介紹而認定祁驁繪畫技藝涉及頗多,技藝繁複。而如果祁驁能一次畫成,正能反襯出祁驁技藝高深,理解透徹,一點即通。

“那樣兒的話……”丹歌暗暗吸了口氣,“這風家恐要捨得下血本相求了!”

“星兒。”丹歌湊到了沈星兒的身側,“你可有法子讓這風家放棄祁驁么?”

沈星兒瞧着自己師父頗有些低聲下氣的意思,甚覺好笑。他抿着笑意,打量了丹歌半天,“我若有了法子,您有怎樣的獎勵么?”

丹歌皺起了眉頭,“獎勵?沒有!”丹歌說著就不打算再理睬這沈星兒,準備返回自己的位置。沈星兒卻眼疾手快地將丹歌一把抓住了,“師父!據我師兄說……”

丹歌把手一抽,道:“你師兄瞎說的,你不要信他!”

“不是瞎說!我求證過了!”沈星兒二一次將丹歌拉住,“東澤魚!我是想嘗嘗東澤魚的滋味兒!”

“哦。這一回不是和我睡覺有怎樣奇效了?!那還好……”

“您要允許,我倒還期盼着和您……”

丹歌一瞪眼,“去去去!”繼而他臉色急變,從那嗔怒變作了討好,“說說,你有什麼法子?”

沈星兒道:“我從子規師叔處得知,祁驁手中三天方需點墨三次,才能發威。這一結論得自今晨,彼時風家大公子二公子已經返回此地,所以這訊息除我清杳居眾人外,再無他人知曉。您令祁驁在此處只點墨一次,自稱失敗,而後將紙頁妥善收起,等返回清杳,再點剩下兩點。”

丹歌連連點頭,“倒是個法子。”

丹歌定下此計,就從沈星兒身旁站起,悠然着朝祁驁方向走去。這本不合禮節,但因為丹歌從來輕佻如此,所以旁人見着,還真說不了他什麼,反而卻有些羨慕的心思。這宴中另一個能走動的,唯此間主人家主風和了,風和見丹歌湊到瞧身旁,他也立刻站起了身來。

但還沒等他朝祁驁那邊邁步,子規忽然坐直身子,手中捧爵招呼起了風和,“家主,請。”他請風和喝酒,卻也沒個由頭,單單一個“請”字,卻以十足的分量將風和扯住了。風和不得不快步走回自己的坐上,捧爵與子規共飲。

而待他飲完,丹歌已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風和拿着爵的手僵了僵,不得已放下,而後以手托腮,無限惆悵起來,“或許今兒這祁驁連個讓我示好的由頭也不會給我了。”

果不其然,在祁驁畫完之後,對天方施以點墨技法,墨筆一點之後畫作卻沒有絲毫變化,祁驁即垂頭喪氣起來,遙遙向向丹歌賠禮。再等到宴罷,祁驁將天方畫紙遞還丹歌,並信誓旦旦,一定在日後重繪乾坤口袋,不成不休!

憑着在場風家眾人的無知,丹歌聯合瞧以此等如同詐欺般的手段,讓祁驁保住了自身的神異,沒有給風家留下任何可供攀附的由頭。而風家預備的無數誘惑又因為不見兔子不撒鷹,最終也沒有讓祁驁提前見到,而祁驁若能提前見到,或許結果就又有不同了。

宴罷之後距離凌晨時分時光依然尚早,眾人於是閑談,繼而提及了風家呈青龍七宿布局的老宅。杳伯於是興緻盎然,一定要在此夜裡前往老宅觀測一番,還一定要見識見識處在大火星位那本來種植燧木的空地所在。

家主風和拗不過杳伯,最終只好妥協。

風和道:“上一次夜探老宅,就沒有帶什麼照明的設備,主要是我們也沒有想到那辦公的房間之後,竟然有那樣四面圍合的寂靜空地存在。今夜既然主要遊覽那裡,就備些照明的措施吧。風桓,你去側室,將我案頭上的兩顆元陽珠拿來。”

“元陽珠?”沈星兒一歪頭,他顯然並不識得那元陽珠是什麼物事。他在徐州信驛中迎來送往無數貴客,也見過無數珍寶,但這元陽珠,他卻是頭次聽說。“師父,那是什麼?”

丹歌笑了笑,“不是什麼珍奇,是夜裡能發光的珠子,也叫夜明珠。”

沈星兒又問:“夜明珠?那怎麼又叫元陽珠?”

丹歌道:“那珠子人越擦拭,在夜間就越為明亮。其中就是因為人氣的關係,而人氣,就是元陽真火,元陽真火越盛,則珠子越亮,所以又叫它元陽珠。這一叫法僅存在於修行界中。”

“便是最為珍稀的元陽珠在普通人手裡,也不過熒熒之光,而便是最為下等的元陽珠在修行者手裡,也會光芒四放。這珠子在此夜裡能起到極好的照明作用,但其作用,又不止如此。”天子道,“我們之前猜測,鱗屑浮空就與人氣有關,這元陽珠,恰是極好的人氣強弱檢測工具!”

“嗯。”風和點點頭,“我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考慮,才用此寶照明。”

幾人談話之際風桓已經捧着兩個足有皮球大小的元陽珠走了過來。那珠子已是不小,又是風家之物,屬上佳之品,單是風桓如此捧着,就恍若捧着兩團火球一般,光芒蘊藏,蓄勢待發。

“喔!”祁驁望着這兩個珠子,嘴巴成了“o”字型,他的震撼已經不言而喻。

丹歌就在不遠處瞧着祁驁的神色,然後湊到身旁的子規近處,“家主方才說,這元陽珠本來放在案頭上?這麼高品質的珠子,單是家主溢散出的人氣就足夠讓它們發亮了。擺這麼大兩顆,不晃眼吶?”

子規一眯眼,“你的意思是說,這兩顆珠子……”

“就是用以收買下祁驁的資本,不然他怎麼會置在案頭。”丹歌說著再朝祁驁一看,撇着嘴,“顯然他們算得不錯,祁驁是吃這一套的。”

子規挑眉,“是嗎?祁驁以後就不想了,這麼簡單形狀的東西,他完全可以畫著玩兒,百八十個也不在話下。”

丹歌道:“不怕以後,就怕如今。”

子規卻頗為不屑,“他風家也得捨得才行啊。這祁驁首先是對他風家有過不軌圖謀的人,風家傲氣在那裡,他們不可能先行開口,除非祁驁能顯示出足夠的價值——讓風家放下身段的價值。可那價值不是死在你徒兒的鬼主意中了么?!”

丹歌笑了笑,沒有再多言語了。風家生怕自己虧了本兒,心裡頭既然打的是生意,那麼因此錯過了什麼賢人,也在情理之中,毫無遺憾可言。